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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鬼(9)

贾若梦一张樱桃小口张得塞得下一个鹅蛋——什么是人言可畏?什么是杀人不见血?瞧瞧这些市井之民的尖牙利齿就晓得舆论的厉害了!

可还容不得她开口辩解,文班主已站起身来,赤红着眼睛盯着贾若梦道:“你这凶手!我女儿和你有什么仇怨,你要如此害她?!”

贾若梦这下是有苦难言,难道要让普通凡人相信她听闻怨灵的痛苦嚎叫,不得已之下才挺身而出、扬言警告吗?非要被人当做疯子关起来不可!

陆仁贾却扬声替她答道:“文班主及各位千万不要误会!我们今天晚上才到贵镇,只打算借宿一晚,和这位文班主、文小姐全无半点干系,怎会不明不白杀了她?”

文班主哪里听得这话,指着贾若梦叫道:“若你们是来借宿的,她为何刚刚要来说那些鬼话?又怎知我慧儿要出事?”

贾若梦此刻真是有苦说不出,正吵嚷间,忽然人群中走出一个人来,一身土黄色的绸布短打,外罩了件紫缎面袍子,身材瘦小,却是满脸精悍之气。年纪大约四十左右,两撇小胡子翘啊翘的,看着还有几分滑稽。

但众人似是对这人十分尊敬,见他走出来,纷纷敛了声音。

文班主一见这人,如见了救星般扑过去,哭道:“亲家公,你媳妇儿死啦!”

那人大惊失色,急忙扶起文班主道:“这话从何说起?!慧儿怎会突然死了?”

文班主哭得声嘶力竭,鼻涕眼泪抹了那人一身,那人一边劝着,一边扶着文班主到一旁坐下,放缓了声音道:“亲家莫哭了,快将事情道来!”

文班主好不容易止了哭声,转头恶狠狠盯着被人围住溜不掉的贾若梦与陆仁贾二人道:“适才我正在跟众人饮酒,这个少女突然走进来说什么这里要有血光之灾,我还未醒过神来,慧儿忽然一声惨叫,待到我冲进房里……慧儿她……”

那人一听,两道眉毛锁到了一起,立起身来道:“我去看看。”

说着,便大步走到后面房里。

事出突然,在场的人虽多,却也没几个处置得了这事的,只有两个有胆量的将了一床锦被来盖住了新娘子的尸身,也将那小丫头带了出去。

那穿紫袍的人掀开锦被看了看尸体,眼中也滴下来泪,随即游目四顾,一眼望见地上的那朵大红绸子花,几步走过去拾了起来。忽然间脸上变色,快步走了出来,喝道:“松儿呢?松儿去了什么地方?”

文班主哽咽道:“松儿……他必定是见到了凶手,追着凶手去了!”一边说,一边直指着陆仁贾道:“亲家只管问他,必能问出来松儿的下落!”

那人闻言,转头盯着贾若梦,沉声问道:“你究竟是何人?为何要杀了慧儿?松儿是不是追着你的同伙去了?”

“阁下是何人?你哪只眼睛见到她杀人了?”陆仁贾见贾若梦被众人围着,走也走不脱,又被当成凶嫌指指点点,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将她拉到身后护住高声反问回去。

那人朗声道:“我乃本镇镇长贺宪!慧儿是我未过门的媳妇,她的生死我自然要管。我虽不曾见她杀人,但这里这么多人都说她与凶手脱不了干系,我自然要疑他!”

陆仁贾冷笑道:“我们可是跟着文班主身后进去的,况且,若我们真是凶手,又哪里还会预先出声示警!”我记得那屋子里还有个小丫鬟,何不叫她来问问看到底是谁杀了人!”

贺宪听了这话,转头向文班主道:“班主,可真有这么一个小丫鬟?”

文班主点点头道:“就是伺候慧儿的绣荷,魂儿都吓飞了,怕是问不出来什么。”

虽是这般说,文班主还是命人把绣荷带了来。

绣荷年纪还小,果然如文班主所言,脸上泪痕未干,全身还在不住颤抖,脸色白得吓人,目光都是散的。

贺宪见了也皱起眉来,吓得这副模样,恐怕问什么都不记得了。

一边想,他一边俯下身去,想要问话。

谁知道,绣荷一眼望见贺宪手里拿的大红绸花,猛地尖叫起来,仿佛见了世上最可怕的东西,一边乱躲一边哭号道:“少爷!少爷别杀小姐!别杀小姐啊!”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文班主固然面如死灰,贺宪也变作了石雕木像一般。

绣荷口中的少爷,正是新郎官贺松,也是贺宪的宝贝儿子。

就连宾客们也全都怔住了,谁也想不到,新婚之夜,尚未洞房花烛,新郎居然就凶性大发,杀了自己的妻子。

眼见绣荷还是一边哭号一边乱爬着要找个地方躲起来,显然不是胡说八道,而是因为亲眼见到一向温和的少爷杀了小姐,吓得狠了才如此。

贾若梦原本松了口气,但见了绣荷哭得凄厉,又见文班主和贺宪都是如遭五雷轰顶一般,心里十分不忍。她拉了拉陆仁贾低声道:“绝对不可能是新郎官杀了新娘。”

“此话怎讲?”

“那怨灵的声音一直在号叫着‘永远不分开’,如果凶手就是新郎官的话,他为何要杀死即将终生结发的妻子?”

陆仁贾倒没马上答她,眉头微微蹙起,片刻后才道:“说的有道理,看样子凶手另有其人……我想我们再去看看那女子的尸体才知真相。”说着,他竟然举步就要往里走。

贾若梦急忙拉住他,心道这人真是我行我素惯了。

“你就是要进去,也要同人家说个清楚!”

贾若梦拉着陆仁贾走到贺宪身边,低声道:“贺镇长,此事有些蹊跷,请借一步说话。”

贺宪定了定神,满面犹疑地看着贾若梦道:“姑娘有何见教?”他既已知道二人并非凶手,语气便也和缓下来。

贾若梦轻声道:“实不相瞒,我和他都略懂些法术,识得鬼魅。适才的事,大有可能是怨鬼作祟。”一边说,她一边注意到贺宪脸色发青,急忙道:“你不如先将这里的宾客遣散,待我和他慢慢探察一番再来定夺。”

贺宪也知道这鬼神之事一旦传开,必将闹得人心惶惶,便也不对众人明言,只让各人纷纷散去,就连文班主也被他劝走了。

不一时,偌大厅堂之中,便只剩下了他们三人。

“姑娘,这样可行了?”贺宪问道。

贾若梦点点头道:“你也不用留下,若是不放心,就去找令郎吧!”

贺宪点头而去,贾若梦回头瞧着陆仁贾道:“好啦,这回闲杂人等一概清场,阁下有什么要使出来的就请便吧。”

陆仁贾也不答话,只是大踏步迈进那间屋子,盯着那新娘的尸首看了良久。

贾若梦一看到那女尸便心里发憷,情不自禁地躲到了陆仁贾身后。

半晌,陆仁贾忽然一抬手,伸出食指向那女尸连点三点。

还未等贾若梦问他要做什么,之间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便从那女尸上浮了起来。看那影子的衣着相貌,正是那具女尸。贾若梦看得大感讶异,凡有未尽之事未完之愿的魂魄,大都在原地徘徊,想不到他竟能施手段将其显形。

那女子魂魄满脸泪痕,看神情似是有千言万语要说,无奈喉间插着金钗,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陆仁贾看着那女子魂魄道:“你就是文班主的女儿文慧?”

一身凤冠霞帔的女魂微弱地点头,仿佛在首肯陆仁贾的问题。

陆仁贾又问道:“杀害你的人可是新郎官贺松?”

这一次,却只见女魂点点头又摇摇头,口中伊伊啊啊仿佛无法用点头或摇头来准确回答这个问题。

“是……又不是?新娘的意思可是如此?”贾若梦正想问陆仁贾,转头却见他表情凝重至极,身后忽然起了一阵阴风,更有一阵脚步声缓缓传来。登时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一看之下,她惨叫一声,死死抱住了陆仁贾——实在是她看到的景象太过恐怖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