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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堂春(78)+番外

感情上,他无法接受,伤心、震怒无以复加。

而在理智上,他知道自己要冷静。

太子是储君,关乎国本,即便是起了糊涂心思犯了错,他也不能在明面上斥责,尤其今日这样激烈的事态,他要是出言驳斥,那么……

他这皇帝是不是就做到头了?

这认知让他微不可见地打了个寒颤。

他固然手里有韩越霖、景林这般的心腹,但他们没有干涉朝堂大事的权利。说句不好听的,要是太子造反,他们能做到的不过是保护他安全逃离。

做主朝政的,不是帝王,是朝堂的一干重臣。若是他们齐心协力,帝王只是个摆设。

要到今日才明白,他也逃不开孤家寡人的运道。

皇帝在这时候,想起的是江式序。

江式序在世的那些年,身在朝堂的时候,与他是君臣,也是至交——反正他是这样认为的。有那样一个奇才帮他出谋划策,那些年他根本不知忧心为何物。

为何走的那么早?

如果江式序还在世,轮得到这般小人在他跟前做张做致?!

他要是气性大一些,这些日子早已被气死好几回。

最可恨的就是江式庾——怎么一点儿其弟的风范、心智都没有?怎么也在这时候义正言辞地维护太子?是他册立的储君,但是谁说过储君就不能犯错了?储君是人,储君的胞弟就该死么?

愚忠!

思及此,皇帝起身,到底按捺不住火气,将龙书案上的茶盏狠狠地摔了出去,阔步走开去的同时,冷声道:“退朝!”

其后五日,皇帝称病不上朝。

事情就这样搁置下来。

**

这五日间,炤宁频频去状元楼用饭。

朝堂事态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候,她什么都不能再做,只能静静等待这一场自己亲手设下的赌局的结果。

她赌的是皇帝与师庭逸父子情深,赌的是皇帝会因为这件事猜忌太子。如果皇帝选择保全太子,那就只能放弃师庭逸,予以惩戒。

再多的就不能想了,只因为这一件事就想把太子灭掉,根本是异想天开。师庭逸不因为她这险招被灭掉就不错了。

皇家的事,尤其牵涉到储君的事,就没有可以果决利落解决的。

但是,折磨仇人的乐趣就在于时光漫漫之中予以越来越钝重的打击,一下子就把人推入绝境,真没什么意思。

这期间,查佟家那边的人又有新消息传来:

佟三夫人是十九岁出嫁,在出嫁之前,就与荣国公相识来往过;

半年前,便有一名教养嬷嬷教佟念柔规矩,而今做太子侧妃的事情定下来之后,有专人每日晚间告诉佟念柔行房之术。

这两件事,是予莫手里一名年方十几岁最善听墙脚的男孩子当面告诉炤宁的,说到第二件事,不自在得满脸通红。

炤宁倒是没觉得怎么样,随手赏了他一把金豆子,心里想的却是佟念柔要是一心想把太子服侍得妥妥帖帖,完全可以来找她。

江南花魁莫心儿跟她很投缘,什么都跟她说,私藏的宝贝都让她看过,也是个没心没肺的。一次索性让她看手里存着的阴阳交合、媚术的图本。

她那时对那些事懵懂无知得可怜,起初还津津有味地看,并且满腹不解,反复琢磨那些图画,后来总算是开窍明白了,闹了个大红脸。

莫心儿一脸恶作剧得逞地开怀的笑,说迟早用得着。

唉……她认识的一些人真是不容于世的,平日都要比她疯起来的时候还过分。

这回事,炤宁在心里过一过就算了,她在意的是关于佟三夫人的消息。

出嫁前就跟荣国公相识来往,嫁的是荣国公自幼体弱多病的三弟。

荣国公总不会闲到亲自给三弟张罗娶妻的事。

那么……

炤宁眯了眸子,这值得联想的事情可不少啊。

她从不是单纯之辈,尤其在游历之后,对诸事总是俗的雅的恶劣的一并考虑,凡事只要发现一点儿端倪,便会生出千般万般地揣测。

佟三老爷到底体弱多病到了什么份儿上?

若是病重到了不能人道的地步,便不该娶妻误人终生。

假如真就是到了那个地步,而荣国公还是给他娶妻,娶的还是与自己来往过的女人,那……

炤宁吸进一口气。她拍了拍头,心里斥责自己只要有由头便要把人往死里埋汰,嘴里却吩咐红蓠白薇等人尝试着去查。

这件事相隔岁月太久太久,查起来需得费一番功夫。但是没关系,多久她都等得起。

只要是与太子有关的人的是非,只要那个人让她生出怀疑揣测,她就不会放过。

蛛丝马迹,都可能成为扳倒太子的力证。

皇帝称病的这五日,炤宁出门的时候,带的人手数目一如往常,但是贴身服侍的丫鬟则换成了紫薇紫竹。

紫薇紫竹是一母同胞身世飘零的姐妹,看起来都是柔柔弱弱,全不似身怀绝技之人。但是,她们恰恰就是身怀绝技,全不输红蓠白薇。是在炤宁在外的日子里,两姐妹与她结缘,死心塌地地追随。

更换贴身服侍的人,炤宁是有意为之。她是清楚,有件事情就要发生。

这一日上午,江予茼找到了玲珑阁。

丫鬟婆子根本不让他进门,都还记着他做过的好事。

炤宁听得通禀之后,到院门外见他。

江予茼竟是深施一礼,“四妹,我来给你赔罪。前几日一直忙忙碌碌,又听说你也不得空……”

炤宁扯扯嘴角,“免了。有话直说。”

江予茼笑了笑,目光清明地看着她,“听说四妹喜欢状元楼的酒菜,我已命人在那儿订了雅间,连订了三日。不知你何时能赏脸前去?我跟双亲说了此事,他们都赞成我给你好好儿地赔个不是,到时候佩仪也能前去作陪。”

炤宁想了想,“我跟三姐同去,你记得命人付账便可。记得,我不想看到你。”

江予茼歉意地笑了笑,“我知道,你还在生我的气,这是应当的。就按你说的办,这三日你跟佩仪只管结伴去那里用饭,我不会去烦你。”

“嗯。”炤宁转身,“好走,不送。”

当日,炤宁与江佩仪真就去了状元楼用饭,要了一桌西湖菜,一壶善酿。

善酿之所以是状元楼最贵的酒,一来是这酒最宜搭配着西湖菜享用,二来是状元楼的西湖菜做得近乎原汁原味,酒与菜两相衬托之下,价格自是水涨船高。

江佩仪平日是真正的大家闺秀,很少有这种出门用饭的机会,打心底高兴。姐妹两个边吃边谈,氛围很是轻松。

江佩仪告诉炤宁,她近日打发了几名不踏实的丫鬟,征得大夫人同意之后,亲自挑选了几个踏实勤勉的补上缺。又说起了周静珊,“一得空便找我说说话。她跟顾鸿飞的事,还没个结果。她爹娘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竟是始终没跟她说个准话,由着她得空就去顾鸿飞府里闹腾。要是总这样下去……不该嫁也得嫁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