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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堂春(249)+番外

回到住处,她身形完全虚脱发软,坐在罗汉床上,一动都不想动。

双玉忙着去抓药、煎药,双晴走进门来禀道:“景大人来了。他奉皇上之命前来看看环境,如此才好布置人手,此刻要见见您。”

“嗯。”太子妃强打起精神,挺直脊背端坐,“请。”

景林走进门来,竟是深施一礼,语气歉然:“殿下饱受惊吓,实在是下官办事不力,还望殿下恕罪。”他与炤宁相处时,总是没个好脾气,但是对于寻常女子,都会礼数周全——生气是耗费力气的事儿,他才不会把力气浪费在别人身上。

“这是哪里话。”太子妃有气无力地道,“景大人客气了,请坐。”

景林落座,见只有一人服侍在室内,直言道:“是殿下的心腹?”

“是。”太子妃道,“算是通过燕王妃寻到的得力之人。”他们两个要想拉近关系,只有提及炤宁。

“那就行。我有话就直说了,殿下听完之后便是降罪,臣也无话可说。”

太子妃奇道:“这话因何而起?大人请直言相告。”

景林歉然一笑,“今日臣遇刺是真,殿下遇刺则是一出戏。”

太子妃想到之前说不通的那些细节,忽然间茅塞顿开,一时间来了精神,“你是说,来行刺的是你的人?”又喃喃叹息,“天……我就说,身手那么好,却没伤及双玉、双晴,只让我挂了点儿彩……”她看向双晴,很是庆幸的样子。

双晴不由也松了一口气,对太子妃这般的心绪流露很是感激。太子妃看出来的端倪,她如何看不出。之前一直是沮丧并且忧心忡忡的——若是行刺之人都是那般精绝的身手,她真的不能保护太子妃安然无恙。

“只是,我不明白,”太子妃困惑地道,“你怎么能让我与你一同出事呢?”

景林咳了一声,到底是觉得有些不安——胆子小一点儿的人,被吓出病来都未可知,“这些是事先安排好的,不论是殿下还是我出事,另一方都会有人做这样一出戏。这种事,若是事先告知殿下,很难做到滴水不漏——皇上若是生疑,殿下日后的处境只有更加危险。”

他要的是皇帝亲口发话确保太子妃的安危,事情在明面上进行的话,他才能担保万无一失,若是只让人在暗中观望,只有一半的把握。

“明白了。”太子妃这才由衷地笑了,“事情做到这地步,皇上也还是疑心的。方才秦太医仔仔细细地查看了我的伤势,想来是怀疑我自己做的手脚。”

“的确。眼下皇上疑心全消,命臣加派人手保护殿下。”

“嗯,这事情划算得很。”知道只是虚惊一场,太子妃完全放松下来,转而问道,“那个人是你的手下么?你的手下,身手都是那样好么?——双玉、双晴的身手,并不输东宫顶尖的侍卫。”

景林笑了笑,“身手那样好的人,做臣的手下不是太屈才了么?”

太子妃差点儿就脱口称是,之后脑海忽然灵光一闪,笑道:“我知道了,是不是金——”金吾卫指挥佥事,江予莫——她没把话说完。算来算去,京城里武功高绝之人,她所知的不过燕王、韩越霖、江予莫、萧错几个人而已,眼下另外几个身在京城,江予莫却近在眼前。

景林微一颔首,“改日他会亲自前来赔罪。”

“不用。”太子妃道,“他自己何尝没担负着风险。”

太子妃自然清楚,景林是看出她打心底理解此事,才会和盘托出,不然的话,没闲情为她解惑。在这样的男子心里,除去看重的人,惯于冷酷行事。

谁又不是如此呢?

况且,说到底,她对于他们而言,是意料之外的负担。他们要给炤宁交代的话,就要尽心竭力地照顾,可是那样一来,他们便要分散精力,甚至会因为顾及她而耽误手里的要事。这样做其实最妥当,一劳永逸。太子再怎么样,也不敢叫人明目张胆地来取她性命,便是派了人手来,也不可能顺风顺水地越过守在外面的人挟持于她。

该说的已经说完,景林起身道辞:“殿下之前提及的那件事,过两日我看看情形,可以的话,再来如实相告。”

“好。”太子妃站起身来,“有劳大人。”顿了顿,又补一句,“这件事,别让燕王妃知情。本就无事,何必让她跟着担心。”她将母亲托付给了炤宁,炤宁的日子其实并不轻松,没必要知道这一出虚张声势的戏。

“是。多谢殿下。”景林拱一拱手,转身离开,心里愈发觉得,炤宁确实没交错这个朋友。

炤宁知道这件事之后,能够理解,但少不得骂他是个疯子——朋友与朋友,她只对受到伤害的关情;男人与女人之间,她只对势弱的女子关情。

虽然彼此早就习惯相互揶揄挖苦的情形,但在这时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那只小豹子,炸毛是一定的,判断出他们处境有隐患也是一定的。

她担心别人,他管不着,但是不让她担心自己,却是他说了算。原本他是想,命人随时截下太子妃写给炤宁的信,若是查到她提及此事便将信件扣下,到时再明确告诉她不能提——不相熟的人,他不需讲究手段难看与否,但她先一步想到了,再好不过。

**

什刹海。

书房明亮的灯光影里,师庭逸与炤宁并肩站在案前,一起看着眼前的行宫地形图。

避暑行宫在京城西南方,地域上归燕京所辖,建成之前,只是风景优美而名不见经传的小村落;建成迄今十来年,周边人口陆续增多了一些。但皇帝并不是每年都会定期前去避暑,是以,至今都未在当地设立官府。

行宫往北是漠北,往南是天津,其余地带又与大同府蔚县及两个沿海州府相邻。

炤宁观看片刻,抬手指向蔚县,“这里是不是大同林总兵的辖区?”

师庭逸颔首,“没错。”

炤宁点了点头,再度审视。别的地方,不是他曾征战杀伐之地,便是兵力完全在他掌握之中。“只有蔚县,可能成为祸起的源头或是跳板。”

“对。”师庭逸让她看行宫的地形,“这里的地势依山傍水,最宜防守、布阵。事态自然是应该当即遏止,不费一分一毫兵力;若是万一不能如愿,也能短兵相接、出奇制胜。”

炤宁最希望的当然是第一个可能。

父亲是名将,私心里却是最不愿兵戈相见之人。

罪该万死的是不肯消停度日、挑起战事的人,因为一句军令如山便要跟着摇旗呐喊拼上性命的热血儿郎多数是无罪的,而因为战事起而受殃及的百姓最是无辜。

可是,如果站在他的角度,如果以一个完全可以将太子取而代之的冷酷王爷的眼光来看待此事,第二种选择于他更有利——

太子不管做出怎样的文章,皇帝心里都跟明镜似的——太子在造他的反。事态闹得越大,太子倒得越快,师庭逸上位所需时间便越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