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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堂春(22)+番外

父子三个听完后半段,不约而同大笑起来。

炤宁也想到了那时候红蓠等人频频遭遇的小小烦恼,由衷地笑着,端杯喝一口酒。

江佩仪双手托腮,看着这种时刻的炤宁。她的四妹,何时都会成为焦点,即便是长年累月相处的手足,也会被她的言谈、光芒吸引,不可转神留意别人,偏生她只是淡然含笑的态度,不流露一丝得意之色。

自小就知道,这是她江佩仪永无可能做到的,但并不妨碍对炤宁生出由衷的欣赏。只是,以往碍于太夫人的缘故,她总是不能由着心绪与四妹亲近,实为憾事。

酒至半酣,大老爷见炤宁神色现出些微倦怠,见好就收,结束饮宴。

炤宁客气而带着些许疏离地辞了众人,转回玲珑阁,刚要更衣洗漱,听到了红蓠欢喜的语声:“五爷回来了!小姐,五爷回来了呢!”

炤宁听了亦是心头一喜,快步出了内室,迎到厅堂去。

身形颀长、剑眉星眸、身着一袭玄色劲装的少年郎亦在此刻阔步入门来,口中亲昵地唤着:“姐姐!”最初是急迫地四下张望,看到炤宁身影的时候,唇畔延逸出至为喜悦又掺杂着伤感的笑。

炤宁举步走到他近前,上上下下打量几眼,语气轻快,“嗳,一不留神,你就长大了呢。”

江予莫有点儿啼笑皆非,随即握住了炤宁的手,很用力的,“没心肝的,总算是肯回来了。”

说起来,他比炤宁小一岁,其实他只比她小七个月,那声“姐姐”只是长久以来的习惯罢了。在他心里,两人谁说了算一直都是难以有定论的悬案。

炤宁手势一转,反握住予莫的手,“原以为你要明日才能回来呢。”

江予莫却深深呼吸一下,随即蹙眉,拇指蹭了蹭她的手,“不听话,怎么又喝酒了?”

“小混账,”炤宁语气柔和地斥责,“几时轮到你管我的?”

江予莫下巴抽紧,瞪着她,“你怎么还是不知道好歹?”

炤宁睨了他一眼,“胡说八道。大伯父高兴,跟我多喝了两杯,哪个不知道好歹了?”

红蓠等人看着如此姐弟团聚的情形,心里笑得要抽筋儿,面上却要竭力忍着,痛苦得紧。

“大伯父啊……”江予莫踌躇片刻,“明日我再去给他请安吧。今晚要跟你好好儿说话,天塌下来都不管。”

“随你吧。”炤宁纵容地笑着,带他转到罗汉床分别落座,“韩越霖今早跟我说,你要明日早间才能回京,怎么提早跑回来的?”

韩越霖是锦衣卫指挥使,二十多岁,是炤宁的朋友之一。

江予莫撇一撇嘴,“什么叫提早跑回来?他又不是神算子,我怎么就不能早些回来?你这个惹事精回来了,我怎么能不快马加鞭先行回京?”

炤宁一笑,“此番沧州之行可顺遂?”她是知晓的,皇帝为着沧州贪墨案,命锦衣卫指挥佥事和予莫这两个他很是信赖的少年人前去微服私访,务必查清原委。

“还算顺利,期间出过岔子,有惊无险。”江予莫笑道,“明日一早,锦衣卫指挥佥事抵京,我们一同进宫禀明诸事。早就跟他说好了。”随即又是挑眉,“你怎么知道这么多?摸骨牌算出来的不成?”

“嗯,算是吧。”炤宁颔首,转而吩咐红蓠,“让厨房给五爷送几道菜过来,快些才好。”

“是!”红蓠应声。

江予莫加了一句:“别忘了备一壶烧刀子,我们两个得好好儿喝几杯。”

红蓠笑着称是而去。

之后,江予莫细细地打量着姐姐,末了,将她的手握住,抵在额前,反复摩挲,感受着她微凉的指尖、暖暖的掌心。

结缘最初,他是有些讨厌她的——生身父母是江家旁支,在世的时候,与炤宁很是投缘,对她的喜爱,在他看来已超越了对他该付出的宠爱。她抢走了他应得的重视、宠爱,为何不讨厌?

之后,先是母亲故去,随后是父亲随军征战期间伤重故去。

给予他最真挚的呵护、疼惜的,是二房三个人,尤其是炤宁,对他说:“你就是我的弟弟,我有的,你都会有。真的,我保证。”又常摸一摸小小的他的额头,“不哭,我们不要哭。”

年幼的她,便开始不遗余力地要求父母给予他更多的照顾、帮助。后来,他被二老爷选定为过继的人选,他相信,这多半是为着照顾炤宁喜好的缘故。

可她在他心里,其实一直是个有执念但时常会犯迷糊的“小姐姐”,是以,最早以过继的身份成为她的弟弟的时候,他并不能对她生出由衷的敬重、顺从。

最初同住到一屋檐下,炤宁对他功课的要求堪称严酷,比教他习文练武的先生还要严苛。他怎么可能没有怨言,道:“你要是想看到我更上进,起码也要先于我精通所学一切。”

却不料,炤宁笑微微地道:“你的功课,于文而言,我已倒背如流;于武而言,我不会现身说法,可我看得出不足之处。”

他几经试探,才知她所言非虚,并知晓了她过目不忘的本事,便又不服气,“你只是仗着好脑力苛责我罢了!”

炤宁却只是道:“是啊,我有天赋,学什么都比别人快一些,并非我该引以为豪。可如果要是不利用这一点学更多,不是很傻么?不利用这一点督促你比别人更好,不是很蠢么?”

他为此气呼呼地过了很久,心想怕是一辈子都不能达到她的期许。

直到有一次,江予茼找到他面前无事生非,摆明了就是要欺负他。

是炤宁挺身而出,将他护在身后,语气酷寒地告诉江予茼:“你欺辱予莫,便是欺辱我。好日子过够了的话,只管来找我自讨无趣!”

那一次,江予茼被罚跪祠堂三日三夜。

也是那次之后,他真的认可并开始爱戴这个小姐姐,听从她对自己功课的指点,纠正她日常诸事常犯的小迷糊小过错,唯愿她真的照顾好自己。

她离京前夕,他抱着她闷声痛哭,问她怎么就不肯为自己开脱,不给人们一个想要的解释。舍不得更不放心她与自己别离。

她带着满脸病容,帮他擦掉满脸的泪,说只是太累了,想出去歇息一段日子,又说你可要争气啊,爹爹的半条命是我,我的半条命却是你,你要是不争气,那我也不用回来了。

从那之后,他知道自己一定要更加努力地习文练武,也恨上了师庭逸,每次相见,都不肯理会他。

终究,她回来了。

知道她不喜欢人或真或假地诉离殇,便以最轻松的态度相待,可心里复杂的感受,真的难以言喻。

炤宁大抵了解他心绪,温柔地抚了抚他额头,“是真的长大了,太叫我高兴了。”

江予莫不理她,腹诽着:这话说的,好像你一把年纪了似的,哪儿跟哪儿啊?且容着你两日,日后才不会纵着你胡说八道。

当夜,姐弟两个诉说别后之事,推杯换盏,极是惬意纵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