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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堂春(204)+番外

高文照逐一仔细地看了,认识一大半。

景林示意手下把笔墨递给高文照,“名字,写。”

高文照竭尽全力控制,也没办法让手不抖,好在写出来的字总算还能看。

他也是见惯大风浪的人,此刻因何吓成了这样?

因为景林给了他三个选择:一是过一过何从云身在蒸笼的日子,二是被人修理得只剩下牙齿、指甲两样东西,三是有问必答。

在他做出选择之前,景林命人带着他去宅院底下的密室里转了一圈儿。

高文照的感觉是在人世修罗场里走了一遍,回程是被人搀回来的——恐惧得腿软,走不动路。

景林侧转身形,斜倚着座椅,将双腿安置到桌案上,敛目思忖片刻,摆一摆手,“带下去,天明前把他送到燕王那里。”

“是。”

其实,今晚他没必要把高文照硬抢过来。他心狠手辣,燕王也绝非善类,高文照不论落到谁手里,都是这个结果。

但他就是没管住自己,也根本就没打算与燕王和和气气礼尚往来。

没错,他就是看燕王不顺眼,大方向上帮着他,小事上才不管他高不高兴。

燕王再不高兴,也是一时的。他不高兴的日子,却是漫漫余生。

炤宁喜欢的男人,他烦的不行;她厌恶的男人,他还是烦的不行。

那只妖精给他添了数不尽的麻烦、不悦。

这哪是人过的日子?

他叹了口气。

**

这一晚,太子在别院等候一位客人的到来。

过了子时,沉沉夜幕中,一辆黑漆平头马车静悄悄地进了别院——拉车的骏马四蹄都由软布包裹起来,是以,落地的声音很轻。

值夜的下人们一时间不明就里,看着那辆马车悄然走近,心里有点儿发毛。

马车停下来,苍老沉默的车夫取来脚凳,片刻后,有女子举止优雅轻盈地下了马车。

夏日里,那女子竟然披着纯黑的斗篷,戴着连帽,面容罩着黑纱。

胆子小的下人觉得脊背直冒凉气,莫名地联想到了幽灵、鬼魂之类的字眼。

太子闻讯,亲自迎上前去,转身带路,请这夜半的来客去了书房说话。

进到书房,女子环顾室内,见再无下人,这才除掉斗篷、面纱,现出绝美的容颜、窈窕的身形。

她穿着一身黑衣,头发绾在脑后,通身只一根银簪算作首饰。但是无妨,她的美反倒被这暗沉的颜色、利落的打扮彰显到了极处。

太子看着她,有些惊讶。这惊讶源于女子的容颜、身形与年纪不符。算年纪的话,她该是寻常人口中的半老徐娘,可她看起来至多二十七|八岁。

是人错了,还是岁月格外眷顾她?

女子退后两步,恭恭敬敬地行礼,“妾身桑氏,拜见太子殿下。”

“你就是——”

“妾身就是桑娆,数年前揽翠阁的桑娆。”桑娆语声清脆,语气柔和。

太子微微挑眉,实在是没有想到,她竟是这般风华绝代的美人,随即客气地一笑,转身相请,“坐下说话。”

桑娆微笑,仪态万方地落座。

这般的人物,荣国公念念不忘是在情理之中,只是……太子想到她的名字,再想到太子妃的闺名,心里很不舒服。

他喝了口茶,和声道:“据我耳闻,不少人费尽心思寻找你,却是遍寻不着,如今怎么肯主动现身与我相见?”

桑娆抿唇一笑,“为了太子妃的生身父亲。”

“原来如此。”太子又问,“是为何事?”

桑娆道:“他已落至沿街乞讨的困境。前段日子,我乔装改扮,寻机见了他一面,听他说了事情原委。”

“有这等事?”太子漫应道。

桑娆忽然岔开了话题,“当初我离开京城的时候,曾经发下毒誓,回京之日,便是将他佟家踩在脚底恣意践踏之日。想来真是讽刺,我刚筹备好一切,他便落了难。竟是如何也不能亲手惩戒他。”

太子知道还有下文,并不搭腔,静静聆听。

“他对我的亏欠太多,在他偿还我之前,谁动他,谁便是我的仇人。”桑娆凝视着太子,“我不是来求你救他,是来帮你除掉燕王府。”

太子失笑。除掉燕王府,谈何容易?他都不敢夸这样的海口。况且,这女子的心思也实在是复杂矛盾到了极点,不是过来人,怕是都听不懂她的话。

“你不相信是在情理之中。”桑娆轻轻抬起手臂,自袖中取出一封信件、一块令牌,“这是我给你的见面礼。”

太子将信将疑地接过,看了看令牌,再看看信封上的笔迹,失声道:“南疆总督?”

“正是。”桑娆颔首,“你若垂青,他便是你的肱骨之臣。来日你尽管去信给他,验证我所言是真是假。”

太子嗯了一声。什么都可以作假,何况一封信、一面在南疆才能用得到的令牌。

桑娆问道:“太子妃那等不孝女,你为何还留着?”

太子眉心一跳,将信件、令牌随手扔在一旁,“太子妃是我的结发妻,我到何时也会保她安危。”

桑娆看住他,继而又问:“那么,燕王妃呢?”

“我想要她死,但是无法得手。”

“不过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为何杀不了她?”

太子对上她质疑的视线,眸色深沉,“没错,我杀不了她,多少次都未能得手。但在此刻,我若是杀你,倒是轻而易举。”

桑娆并不恼,温缓一笑,“的确,弱女子也有不同,有的似劲草,有的似娇花。明白了。”

太子提醒道:“你日后若是与她打交道,好自为之。”

桑娆笑意更浓,“难道她还敢命人除掉我不成?”她语气里并没有丝毫的轻视对手的意思,只是单纯地询问。

“那女子有不做的事情,却无不敢做的事情。”太子在心里苦笑。炤宁连对他和荣国公动武的疯子才会做的事情都敢做,还有什么是她不敢的?沉了片刻,他又道:“况且如今是否除掉她,已是无关轻重,重要的是她身后那些人。”

“她身后那些人,如今都在明面上了。”桑娆对他扬眉一笑,“而日后你我身后的人,却是她看不到的。”

“不,你错了。”太子笃定地道,“她身后还有一个人,你永远也看不到,却是帮她最多。”

“谁?”

“江式序。”太子近来经常回忆炤宁在前世说过的话。到最终,她对他说,他不是输给了她,是输给了她的父亲。

换个人听了这话,兴许会云里雾里或是不以为然,可是桑娆没有,她缓缓点头,若有所思。过了好一阵子,她才开口说话:“听闻殿下要随皇上去行宫避暑?”

“正是。”

“不能留在朝堂?”

“不能。”太子意味深长地一笑,“于我而言,陪伴父皇是头等大事,其余都是琐碎小事。”

“既然如此,我便知晓日后该如何行事了。”桑娆这才解释道,“我绝不会对殿下指手画脚,只是一定要清楚殿下的动向,才好有个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