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撷香(139)+番外

程询把修衡安置到三围罗汉床一侧,“说来听听,用饭之前,拿什么消磨时间?”

“给我讲故事吧。”修衡的小身子向后挪,舒舒坦坦地倚着靠背,“你会讲故事吗?”

“……”程询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山海经》?”

“是呀。”

一句“不会”,险些脱口而出,程询商量他:“你等一会儿,成么?”

“为什么呀?”修衡不明白。

程询清了清喉咙,“记不清楚了,我得先看看。”都是只知道个大概和故事精髓,不知道细节,从头到尾讲述的话,一个故事在他这儿,就算用白话,多说也就十来句话的事儿。没办法,他对这个真的不感兴趣。

修衡开心地笑出声来,有点儿幸灾乐祸,“原来,叔父也有不会的呀。”说着就坐不住了,挪到黑漆小几跟前,跪坐着,小胖手托着腮,喜滋滋地看着他,“那你不如婶婶嗳,婶婶全都记得,讲的也特别好听。”

程询点了点他的额头,“可算找到能挖苦我的事儿了。”

“没有。”修衡笑得愈发开心,大眼睛眨一眨,“那我给叔父讲,好吗?”

“好啊。”程询欣然点头,鉴于上回这孩子跟怡君讨论故事的情形,真有兴趣听一听。

“我说话慢,爹爹说我是慢性子。”修衡认认真真地说,“叔父不会急得上火吧?”

慢性子?修衡还真是。程询哈哈地笑起来,“不会,我也不是急性子。”

“那就好啦。”修衡放下心来,想了想,开始慢悠悠地复述听到过的故事。

学生们下学之后,姜道成离开程府,坐马车去了柳府。

他要看看柳元逸恢复的情形。

柳阁老回到内阁之后,因着与程清远多年不合,程询不便时时前来探望,于是,把此事托付给姜道成。

姜道成本就对柳家的事满腹唏嘘,又一向钦佩柳阁老的品行,自是满口应允。幸好,柳阁老对他亦是认可的,自春日到如今几次前去,都是客客气气相待,甚至透着感激。

柳阁老还未回府,管家出面应承,亲自带路,把老爷子引到柳元逸的住处。

院落西侧的葡萄架下,柳元逸卧在躺椅上,身上盖着薄毯。

“少爷,”管家笑着走过去通禀,“姜先生来看您了。”

柳元逸转头望向姜道成,抿唇笑了,“姜先生。”

姜道成缓步走过去,笑道:“公子还记得我?”

“是。记得。”柳元逸将薄毯扯开,下地,向姜道成行礼,“问先生安。”举动显得有些生疏,但这已足够让姜道成惊喜。

姜道成还礼,忙道:“公子快坐下,与老朽不必讲究繁文缛节。”

柳元逸笑了笑,指一指近前的椅子,“先生坐。”

管家快步走开去,张罗茶点。

姜道成满心愉悦地看着柳元逸,“近来怎样?”

“都好。”柳元逸坐回到躺椅上,把薄毯盖在膝上,“仍是每日服药,经常针灸。”

姜道成温声道:“既然有功效,就不要嫌烦。”

“是。”柳元逸仍是言简意赅,倒不是出于冷漠,明显是没办法把脑子里的词儿在短时间内说出来。

“看公子这样,老朽更加放心了。”以如今的情形看来,元逸痊愈多说还需要一年半载,算得上难事的,是他能否生出考取功名的心思。当然,那份心思有没有都无妨,便是只依仗着皇帝给柳家的恩宠,也足够他一生无忧。

柳元逸垂了眼睑,片刻后,抬眼望向上方的葡萄架。

这样的时刻,他的意态与寻常贵公子无异。

过了一会儿,他轻声说:“程公子,很久不来了。”

姜道成心头一喜,“公子还记得他?”

柳元逸点头,慢慢地说:“他对我说,一定要好起来,不然,就白吃了那么多苦。他还说,要争气,柳家的人都有傲骨,不会被磨难、病痛压垮。”

姜道成重重颔首,“他说的对。你也做到了。”

“我知道。”柳元逸望着他,“您是不是因为他,才来看望我的?”

“也是,也不是。”姜道成温言道,“我本就想时不时来看看你,却不好贸贸然登门。他如今则不便经常来看你,又晓得我的心思,便一再叮嘱我过来。”

柳元逸点了点头,凝望着对方,微笑,“挺奇怪的。”

姜道成不知道他指的是什么,自是不好搭话。过了一会儿,柳元逸继续道:“他看着我,跟你看着我,眼神一样。”说完,露出了笑容,是明显的透着亲近的笑容。

姜道成听了,心头却是微微一震。

他就总觉得,程询这人,开朗顽劣起来,一如孩童;深沉沧桑起来,胜过八旬老者;显露锋芒时,又是当朝权贵都不及的气势。

看着元逸的眼神,跟他这个已经年老的人一样……是与生俱来的怜悯之心所致,还是历经沧桑所致?——沧桑?他才多大啊?

如何都想不通,得不到答案。既然如此,也就不想了,姜道成从随行的书童手里接过几册书,“这是老朽送与公子的,若有兴致,得闲就看看。”

柳元逸笑道:“多谢先生。”说完接到手里,很有兴致地翻阅起来。

很明显,柳元逸已经忘记小时候耳濡目染的场面功夫,如今绝大多数事情,都要重头学起。可这也有好处吧?若是过往一切都记得,又何尝不是一种折磨。放不下的话,就会成为一生的阴影,甚至是心魂的囚笼。

姜道成离开之际,柳阁老回来了。

看到这位德高望重的老先生,柳阁老深施一礼,“早知先生前来,在下定要早些回来恭候。”

“担不起,担不起。”姜道成连忙拱手还礼,随即说起元逸,“瞧着令公子的情形,甚是可喜。”

“有宫里两位太医尽心医治,当真是他的造化。”柳阁老笑道,“只是,如今与人叙谈稍嫌吃力,与他说话时间长了,他就会精力不济。太医说,还要等一两年,才能与常人无异。”

“不管怎么说,阁老这些年的辛苦,终究是没白费。”

“我是遇见过小人,又遇见了贵人。”柳阁老一笑,很快岔开话题,“眼下头疼的,不过是元逸还能否生出求学之心。”

“这就要看阁老和公子了。”姜道成如实道,“不管怎样,都能安稳度日,这最难得。”

“我终究还是希望他能学有所成。”柳阁老看住姜先生,“假如元逸真有一心向学的一日,先生能否教导他?”

姜道成沉了沉,深施一礼,“是老朽的荣幸。只是担心才疏学浅,不能让令公子出人头地。”

柳阁老就笑,“您要是都才疏学浅,那这天底下就真没几个有学识的人了。”

“最起码,阁老满腹经纶……”

“程知行也算一个。”柳阁老笑微微地把话接过去,“连中三元的程知行的忘年交,凭谁敢说个不是?”

姜道成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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