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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枭(87)

父亲、夫君都是她生涯中最重要的人,但是,说心里话,再如今,她并不是很了解他们。

对父亲的了解,以前局限于他是慈父,大事小情要听别人说起。身在宫中,便需要从别的角度来看待父亲。

萧仲麟就不需说了,如今根本就不是能让任何人琢磨透的心性。

而眼前这一幕,则彰显着夫君对父亲的了解、夫君与父亲某种程度上达成的默契。

手里的密信轻磕着桌面,萧仲麟温声道:“等沈令言来回事的时候,朕将信件完璧归赵。丞相同意么?”

许之焕微笑,意态更为恭敬,“臣自然同意。”继而再无他事,躬身告退。

萧仲麟瞥过身侧的许持盈,“皇后替朕送一送丞相。”她上午跟许夫人又生嫌隙,虽然面上看起来只有气恼,心里总免不得有些委屈,与一直宠爱她的父亲说说话,应该能缓解一二。

许持盈行礼称是,站直身形,向外走之前,笑盈盈地对萧仲麟眨了眨眼。

萧仲麟微微侧头,左边眉毛扬了扬,唇角逸出透着宠溺地笑容。

许持盈笑意更浓,敛目转身,出门时已恢复了惯有的神色。

路上,许持盈命宫人远远跟随。

许之焕跟她说了说为何抓紧交出信件的考虑。

许持盈如实道:“这件事我真是没多想,以为不需抓紧办呢。”

许之焕就笑,“皇上的修为,一日精进过一日,眼下分明是与摄政王齐心协力整治兵部。我能帮的,不过是做好分内事,再有便是不添乱。如果沈令言已将此事告诉郗骁,如果我拖延着不交出,他对你当然是一如既往的帮衬,但对许家必会有所不满,来日不定又要给我出什么难题。”

许持盈忍俊不禁,“他的确是那样,一事归一事。”在郗骁心里,许持盈是许持盈,许家是许家,互不相干的。

许之焕由衷道:“的确是磊落的性情,只是跋扈起来也实在是耸人听闻。”说着,便笑微微地看了女儿一眼,“你与郗家兄妹倒更像是手足。”自己的女儿自己知道,脾气上来的时候,不会比郗骁强到哪儿去。

许持盈汗颜,“在尽量改了。以往不觉得该收敛,如今却是不同。”

许之焕嗯了一声,老大宽慰的样子,“你明白就好。”

“为了您,我也得多动动脑子啊。”父亲比她高一头,她需要仰着头看他。

“何时都不用顾虑我,照顾好自己最要紧。”许之焕看着女儿此刻分外单纯、清澈的眼神,不自觉地牵出慈爱的笑,“你也知道,爹爹在宫里没什么眼线,有个什么事,都只有干着急帮不上忙的份儿。别的你都不要挂怀,自己过得好最重要,记住了?”

“嗯!”许持盈用力点头,“我知道。爹爹,我知道,会照顾好自己的。”

“我信。”许之焕的笑容里有着几许自豪,“你是最不让人担心的孩子,从小就是。”停一停,想起妻子,不由笑意微敛,“你娘那边……唉,就随她去吧。”

“您不怪我惹她生气就好了。”许持盈从来都是这样的,与母亲生出嫌隙之后,便会担心给父亲带来烦扰,很是不安,“有些事,她的想法,我明白,您的为难之处,我也明白。可就是管不住自己的脾气。”语毕,很苦恼地挠了挠额头。

她许持盈,真的不是无缘无故责难谁的性情,也从不是受不起委屈的性情。她只是……从来就不能忍受母亲的指责、轻蔑、嘲讽。

真的,受不起。

只要母亲流露出那些伤她的样子,她就会立马变成随时要炸的爆竹。

兴许是爱之深责之切的缘故?——偶尔,她会这样反思自己与母亲年深日久的矛盾、冲突。

许之焕笑容更为和蔼,“归根结底,是我的过错。我会尽力让她明白、体谅一些事。她嫁我的时候,许家门第并不似如今这般显赫,魏家也只是只有爵位而无实权的门第,在当时,她所做一切都是应当应分。而到近些年,许家声势日隆,她该是心思还留在原地不变,便会忽视、轻视身边一些事。慢慢来吧,不论有怎样的事,她就算做错事说错话,但还是盼着你的处境更好一些。”

许持盈一笑,“但愿如此。”随即,闲闲地岔开话题。

·

傍晚,郗骁与沈令言相继来到无名山下。前者要核对刚刚讯问出的口供是否属实,后者要帮前者核对。

郗骁的问题接踵而至:

皇帝是在下山时哪个位置被暗箭射伤?

以她来看,在哪个位置行凶之后能够迅速逃进山中的密道?

凶手得逞之后,什么时候逃离宫廷是最佳的时机?

凶手又是不是早有准备?

沈令言一一答复,态度和他一样,只是公事公办的平静、冷静甚至麻木。

她把萧仲麟被射伤的准确位置指给他;告诉他,在她来看凶手最宜得手或是最适合出手的位置;又如实告诉他,逃离宫廷的时间已经无法查证,她对此已做足了工夫,但是对方很聪明,该是选择了最好的时机,所以才让她许久没有突破性的进展;最后告诉他的是:凶手的确是早有准备,最起码,山中的密道之内,便储存了不下五种令人暴毙的毒|药或是暗器。

郗骁认真地听她说完,微一颔首,指一指密道:“能带我走一趟么?”

她语气谦恭:“王爷吩咐,下官不敢不从。”

郗骁忍不住笑了,笑容里有着满满的嘲讽。只是,嘲讽的是谁,只有他才知道。

他抬手,“请。”

沈令言拱手一礼,“是。”

有影卫寻到密道机关,轻轻按下去,便有一道忽然天成的石门打开来。

郗骁打手势示意其余人等不要随行。

影卫都已知晓此事关乎皇帝,需得保密,对他此刻的行径,一概默认为他对影卫的不信任,加之沈令言不曾反对,也就保持沉默。

沈令言率先走进密道,取过放在入口的风灯,点亮之后拎在手里,缓步前行。

这条悠长、静寂、阴冷的密道,贯穿整座无名山。郗骁已经了解这些,一面走一面问道:“这条路要建成,起码得一半年的时间吧?”

沈令言反问:“王爷没询问过么?”

郗骁回道:“没。此刻之前,我没机会来这儿。”

沈令言觉得他已不是不够缜密的做派了,“嫌犯也不曾提及?”

郗骁明白她的意思,牵了牵唇,“嫌犯能应付我的疑问便已不易,而这一疑点,我忽略了。”他背在身后的手,一手死死握住另一手的手指,“你要责怪也是应当,我近期的确是不能冷静处事。”实情是他现在做什么都有些魂不守舍,在面对她的时候,更会心神紊乱。

“不,下官不会这样看。”沈令言毫无情绪地道,“不到一个时辰,疑犯便已招供,旁人都做不到。王爷有些微忽略之处,也是人之常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