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凤枭(84)

萧宝明讽刺又凄凉地笑起来,“我毁了沈令言的一辈子?她呢?皇后娘娘又知不知道, 她对我做过什么?”

许持盈素白的手轻轻一摆, 语气闲散:“说话要有分寸。众所周知,我脾气不好,手段不可恭维——说的对,我就是这个脾性, 谁要是当着我的面儿数落我看重的人,我就恨不得扒她的祖坟。”

“……”萧宝明瞧着她悠闲的意态、寒凉的眼神,对比鲜明, 分外矛盾, 更让她打心底打怵。她抿一抿发干的唇, 怯懦地问道,“臣妾若是据实禀明,皇后娘娘能帮臣妾把允哥儿要回来么?”

许持盈轻轻一笑, “不知道。你掂量着办吧。要是含糊其辞, 一定走不出坤宁宫;要是据实禀明,应该能喘着气儿走出去。”

明明是那样随意的语气、措辞, 萧宝明却生出更重的压迫感,因为只要稍稍对许持盈有所了解,就会知道她威胁人时说的话,都是能力范围内可以做到的,绝不是开玩笑。

在郗骁面前,萧宝明还能大着胆子尝试讨价还价,但在许持盈面前,她不敢。

郗骁发疯的时候,都是被气急了、逼到了那个地步。而这个女孩子,随时随地都能做出让人震惊或恐惧的事——正如太后说过的,像是生来就有嗜血的狼性。

在许持盈还是许家大小姐的时候,有些事就让萧宝明侧目、齿冷。

大约是两三年前,忠勤伯魏家与许家决裂之后落魄,许持盈功不可没——魏家是许夫人的娘家。

那件事的起因,是魏家姐弟与许家兄妹的矛盾。

魏大小姐相中的如意郎君是许家大公子许昭,魏家世子魏友贞想早些定亲的人选是许二小姐许幼澄——许持盈是不可能了,那是先帝很早就放出风声钦定的儿媳妇。

原本是无可厚非的事情,一句亲上加亲就能解释,但是症结在于,许持盈与表兄妹的关系一向不好,甚至可说是恶劣。而许昭从小就宠着护着妹妹,许持盈不喜欢的人,他都离得远远的,为此,不论魏大小姐明里暗里做多少工夫,他也是打死都不同意。

魏大小姐的婚事定不下来,魏友贞与当时十二三岁的许幼澄的亲事也就无法谈起。

有一段时间,萧宝明没少听说魏大小姐百般讨好哄劝许持盈的事,暗地里总觉得啼笑皆非:那叫个什么事?谁家的闺秀会影响兄长的姻缘?这种事在京城真是一二百年才出了这么一桩。

后来事情就全不在外人意料之中了:不知是不是魏大小姐恼羞成怒,做出了算计或是惹怒许持盈的事情,许持盈在相府宴请期间,当众把自己这位亲表姐撵出门外,一点儿颜面都没给人留。那一次,许夫人被女儿气得簌簌发抖,话都说不出来。

到了这地步,许家母女两个有了打不开的心结,表姐妹两个则是结了仇。

没多久,许丞相亲自给长子张罗了一门亲事,与许昭定亲的,正是如今的许家大奶奶。

魏大小姐的幻梦泡汤,病倒在床。忠勤伯夫妇为女儿抱打不平,特意选了个相府宴客的日子找到许持盈面前,半是质问半是奚落地说你一个小丫头片子,怎么什么事都要掺和?心思怎么那么歹毒?

那一次,萧宝明也在场。

许持盈不慌不忙地对忠勤伯说,不要说你是庶出,并非家母一母同胞的手足,就算你是嫡出,依你和儿女那个品行,我都不会坐视手足与你那些卑劣的儿女一辈子牵扯不清。

忠勤伯被气得面色铁青,抬手就要掌掴许持盈。却不料,许昭、许明和身怀绝技的丫鬟立刻抢步上前,把许持盈护起来。

忠勤伯走的时候对许持盈说,我女儿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一定让你偿命。

许持盈则是笑微微地回一句,有为女儿撑腰的闲情,不如担心你自己的前程。

话说出去没一个月,忠勤伯徇私舞弊、玩忽职守的罪名被监察御史告发,在府中德行有失的大事小情也一并捅到了先帝跟前。

先帝不气不恼,等确定许之焕与魏家诸事无关的时候,按律处置魏家:褫夺忠勤伯封号,削去官职,抄没家产,搬离原魏府,自寻去处。

到如今,魏家还在京城,比起那些丢官罢职还赔上性命的人,不算什么。可不管怎样的人,都是到什么地步再跟处境相仿的人比较——魏家作为许家的亲家,脸已经丢尽了,至于嫁入许家多年的许夫人,感触可想而知。

整治魏家的,不是许之焕,亦不是许家兄弟——萧宝明曾着意命人查证过,完全可以确定,那次下狠手的是许持盈。但是,郗骁、郗明月事先都不知道这件事,想帮忙都没机会,沈令言亦是这情形。

那么,一个待字闺中的女孩子,哪里来的人脉,整治得一个勋贵之家就此没落?这才是让萧宝明每每想起就后怕、胆寒的事。这亦是她与太后如何都不希望许持盈进宫入主正宫的原因。

去年,她曾与郗明月谈起这件事,郗明月只是说你知道什么?人后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你知道多少?不把持盈惹毛了,她怎么可能下狠手。

可不管怎样,事情是闹到了让生身母亲无法释怀、原谅的地步,伤的是至亲。但是,许持盈在意过么?

从来没有。

心狠至此的人,凭谁和她一比,怕是都要甘拜下风。

许持盈见萧宝明神色怔怔的,不知道想什么出了神,也不催促,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茶。

茶盏放回到桌案上的细微声响惊动了萧宝明,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神、失态,忙道:“臣妾说,如实禀明就是。”

许持盈颔首一笑,“且说来听听。”

萧宝明小心翼翼地挪动一下身形,借此缓解膝盖久跪生出的酸痛发麻,“臣妾与驸马这段姻缘,便是起因。

“皇后娘娘也知道,臣妾是先帝的长女,从小到大,一直宠爱有加。到了议婚的年纪,先帝格外谨慎,礼部谨慎筛选、呈上来的名单,先帝还是不放心,命影卫留心查证,只为着让臣妾嫁一个品行出众的人。

“但是,在那年,臣妾就与赵习凛私底下两情相悦了。臣妾如实禀明先帝,满心以为先帝会爽快答应,可他还是有戒心,担心赵习凛只是遵从父命稳固赵家在朝堂的地位,才蓄意接近我。为此,让沈令言下大力查赵习凛这个人——那时,先帝最相信的人就是她了。

“怎么样的人经得起影卫大力彻查?臣妾实在是害怕失去意中人,屡次三番去找沈令言,让她网开一面,成全臣妾一次。她只回一句要公事公办。

“臣妾无法,又去求着太后娘娘帮忙劝说她,太后娘娘根本不予理会——寻常人应该都看得出,太后娘娘与臣妾,母女情分本就淡薄。

“恨上太后和沈令言,就是那时候的事。

“后来,沈令言在先帝面前说了赵习凛诸多不足之处,先帝不顾臣妾苦苦哀求,命礼部重新筛选几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