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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枭(74)

赵鹤气急败坏地转头望向萧宝明。瞧郗骁这架势,定是萧宝明做了什么天理难容的蠢事。

萧宝明心中有预感,脚步从容地走向郗骁,上了台阶,问道:“表哥,不管我做错了什么事,都会给你个说法。眼下,你把允哥儿放了,让我公公婆婆带回家去。”

郗骁走到她近前,问道:“那张字据呢?带来没有?”

“什么字据?”萧宝明竭力维持着面上的镇定,“表哥指的是哪方面的字据?”

“明知故问。”郗骁垂了眼睑,手势柔和地旋上酒壶盖子,旋紧,收起来,“嗯?”

“我是真的不知道,还请表哥明示。”

郗骁眼神已是暴躁异常,语气却更为平和,“与先父相关的字据。”

“你是说——”萧宝明压低声音,“那件事么?你又何苦知道呢?是那贱人不知廉耻……”

她的话没说完,郗骁一巴掌抽了过去。

萧宝明的呻’吟未及出口,身形便飞到了一丈开外的院中青砖地上。她觉得眼前一阵昏黑,耳朵里轰鸣声不止。

郗骁缓步走下台阶,一脚踏在她心口。

不被气急了,如今这地位的郗骁,绝不会亲自出手发落人,更不会出手掌掴女人。

片刻间,他周身被慑人的寒意笼罩,分明是起了杀心。

赵鹤与赵习凛清清楚楚看到了这一幕,迅速蹿升的怒意很快被怯意取代。踌躇片刻,竟是不敢上前。

鲜血从萧宝明的鼻子、嘴巴里涌出,很狼狈。她从没这样狼狈过,在此刻却是一点儿羞愤怒意都没有——对上郗骁那满含杀气的眸子的时候,袭上她心头的,只有恐惧。

郗骁唤姚烈:“赵家人既然来了,就请到地牢去喝杯茶。哪个不老实,只管动酷刑。我要亲自讯问长公主。”

姚烈高声称是。

第040章(双更)

040 风雨(下)

赵家三个人被迅速带离, 院落恢复静谧。

郗骁脚上用力。

萧宝明骨骼生疼, 心口闷得厉害。

“字据在哪儿?”郗骁问道。

“你先放了允哥儿。”萧宝明吃力地道, “放了我的孩子, 我才会告诉你。”

郗骁居高临下地凝视着她, 越看眼神越是嫌恶, 末了, 唇角上扬成冷酷的弧度,“真是。还有你的孩子在手里, 为何要脏了自己的手脚?”

真是气疯了,也气糊涂了。

他收回脚, 退后一步, 唤侍卫洪杉, “找个王府最高的地方, 把那孽障放上去。长公主不招, 就把孩子扔下来,摔不死你就去跳崖。”

“是。”

“郗骁!”

洪杉与萧宝明同时出声, 前者只是领命的平静语气, 后者则是语声凄厉。

“不满意?”郗骁剑眉一挑,“那我就亲自动手,刀剑弓箭你选一样, 我保那孽障没明白怎么回事就去见阎王。”

“你还是不是人?允哥儿才三岁!”萧宝明挣扎着站起身来,“你气不顺就冲我来,拿孩子要挟我算什么本事!?”

郗骁背在背后的手微动,又想抽她了。但是, 她不配,不配他一而再地亲自动手。“除掉一个畜生生下的孽障,比起我的罪孽,实在是微不足道。”

他望向洪杉,“愣着做什么?等死呢?”

洪杉连忙拱手告罪,继而拔腿就走。

萧宝明心急如焚,没等洪杉走远便急切地道:“我说,我说!别折腾孩子!”

“在哪儿?”郗骁睨着她。

萧宝明略一迟疑,道:“在我书房的暗格里。”

“真的?”郗骁审视着她的神色,“别耍花招。如果找不到,我也就不找了,横竖也没什么用了。但是,你的孩子还是会死在你面前,而你,我会把你戳瞎、弄哑、挑断手筋脚筋,扔到最下等的妓|院。”他眯了眯黑沉沉的眸子,“信么?试试?”

萧宝明死死地咬了咬唇,瞪着他,“郗骁,你真的疯了不成!?”言语是在指责,情绪却只有恐惧。

洪杉适时地请示:“王爷,属下带人去赵府,搜查长公主的书房?”

“你说。”郗骁问萧宝明。

“……”萧宝明定定地看着他,眼中交织着挣扎、恐惧之色,在他颔首张口欲言之时,匆忙道,“没有,那儿没有。字据我一直贴身带着。”

郗骁扯出一抹笑,取出酒壶,转身踱步到院落东侧的石几,高大的身形略显慵懒地坐到石几上,脚蹬在石凳上。

萧宝明惊疑不定地望着他。

喝了两口酒之后,郗骁望向洪杉:“去找几个婆子服侍她,从头到脚从外到里搜身。拎走吧,找到了再来见我,找不到就照我方才说的,把他们母子处置停当。”

“是!”

萧宝明气得浑身发抖,“郗骁!我是当朝长公主,你怎么能这样羞辱我!?你要字据,我拿给你就是了,何苦故意用下作的法子……”

洪杉哪里敢让她再说下去,上前去一把捂住了她的嘴。

郗骁道:“此刻起,她说一个字,就给她一耳刮子。往死里打。”

洪杉恭声称是。

·

已是更深露重。

郗骁反反复复地按着额头、眉心,在院中如困兽一般来回踱步。

终于,适度的烈酒,让他自暴怒到麻木,再到偶尔一刻的平静。

平静时,往事浮上心头。

与令言相识、生情前后,他先后在京城及周边军营任武职。他是生性好战之人,没战事的时候,便特别懒散、懈怠,只要有机会、想得出请假的理由,便会回到家中闲散度日。为此,双亲总是骂他不务正业,说郗家怎么会出了这么个恋家的货色。

总被训斥絮叨,有时会不耐烦,便自己置办了两所别院,偶尔回京时并不知会双亲——那一次,就是这种情形,回京时只知会了令言,让她几时得空就去别院找他,他回军营之前都不会出门,只在家观摩兵书布阵图。

那一晚,令言身负重伤,却没找太医、大夫疗伤,甚至没让她的姐妹帮忙包扎,径自去别院找他。

他看到面色苍白如纸的她,心肝儿都颤了起来,吼着姚烈去请太医,自己试着亲手给她止血、包扎。

她伤在背部,很重的刀伤,长长的伤口皮肉外翻,鲜红腥甜的血液没完没了地涌出。

给她撒止血粉的时候,他的手直抖。

那是他第一次领略到入骨的恐惧。

烽火狼烟中的杀戮、伤亡,因为自幼有父辈的耳濡目染,在袍泽弟兄受伤丧命时,虽然心痛难过,却能在一段时日后释怀。那是热血儿郎的选择,选择了报国杀敌,便是选择赌上了性命。别人在经历的,他也在经历。别人会受伤甚至阵亡,他也可能会伤会死。

曾一度以为自己是天生冷血的人,在面对她的时候,在面对可能失去她的情形的时候,他才知道自己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