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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枭(4)

进入正殿,转入起居室,萧仲麟已经一瘸一拐的了。

卓永请他在临窗的木炕上落座,关切地问道:“皇上,伤口是不是裂开了?”

萧仲麟嗯了一声。

卓永连忙命人去传贺太医过来上药、包扎。

许持盈自顾自去了小书房习字。

甘蓝一面磨墨一面轻声道:“皇上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谁知道。”

“不管怎样,这也算是向您低头了吧?”甘蓝是陪嫁到宫里的,虽然知道皇帝可恨得紧,但还是盼着帝后尽释前嫌、举案齐眉。

“向我低头?”许持盈失笑,“那可是要我进宫之前自尽的人。”

甘蓝暗暗叹息,嘴里还是往好处说:“说不定,摔了那一跤之后,脑子清醒过来了。”

“也说不定,他要坐实我想杀害他的罪名。”萧仲麟不明不白地摔下山那日,只与她起过争执。后宫里的人都怀疑她是凶手,只是没有证据,他也没说过什么。

甘蓝神色一凛,“真是这样的话……您该想个法子,离皇上远一些才是。”

“那不是长久之计,又凭什么躲着他?”许持盈有些烦躁地蹙了蹙眉,“随他折腾吧,见招拆招就是了。”

甘蓝黯然点头。

“皇后娘娘,”翟洪文走进书房,行礼后躬身站到许持盈近前,低声道,“贺太医给皇上换药的时候,奴才留心看了看,伤势真挺严重的。就走了那么几步路,血就渗透了中裤。奴才就是想不明白,这伤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上次落下的么?”他是坤宁宫大总管,卓永一手提拔上来的,头脑倒是很清醒,自许持盈进宫,一直忠心耿耿。

许持盈反问道:“你怎么看?”

翟洪文思忖片刻,语声压得更低:“要是上次落下的伤,会不会是中毒所致?皇上若只是从高处跌落,哪里需要将养这么久?”皇帝自幼习武,虽然天资有限,身手一般,只擅长骑射,可毕竟有着数年的功底,伤又不在头部,哪至于摔一跤就将养几个月之久。

许持盈微一颔首,应该就是这样。那一晚,萧仲麟出事之后,卓永带侍卫送他回到乾清宫,传贺太医前去诊治。知晓内情的人口风都特别紧,对外只说皇帝摔伤了腿,没有大碍,但是不能行走,要将养三五个月。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是谁要杀掉他?是谁比她还要厌恶他?他又知不知道真凶是谁?

真凶对他都敢下手,对她呢?

此刻,包扎完毕的萧仲麟也在思索这件事。

穿越前,他心里住着个文艺青年,走出校门之前,酷爱文学、历史,熟记诗词史书;走出校门之后,几年打拼,成为商业精英。

看起来是丰富多彩的生活。也只是看起来如此。示人的一面与真实的性格完全相反,便有了很多自相矛盾的情况。

真正交心的朋友很少,从没有与人谈情说爱。被女孩子说心高气傲得不可一世,也被怀疑过取向。

原因是他的家族有遗传型骨癌。

十几岁开始,他对死亡的畏惧形成阴影,挥之不去。有些时候,是怨恨长辈的:如果明知道可能殃及后代,为什么还要结婚生子,为什么要让后辈随时面临步自己后尘的危险。

终究没能幸免。死之前,病情反复,极为痛苦,脾气不受控制的变得特别孤僻、暴躁。

那一生,终于解脱了。

灵魂来到这个时空,成为九五之尊,喜悦只有片刻,长期萦绕于心的只有一种感受:窝囊。

处境正如许持盈说过的那样,不是一般的窝囊。

他承袭了身体原主的记忆,很清楚一件事:下杀手的人,其实已经得手了。

那天下山途中,伤处中了一支只有寸许长的毒箭。贺太医赶去给他治疗的时候,箭支周围的皮肤已经发黑、溃烂,只能将那块腐肉剜掉,配合汤药祛除毒性。

万幸,毒性虽猛,几次反复,终究是有方子可解。不然的话,任谁的心魂附身,这条命也捡不回来。

到底是谁要杀他?

直觉告诉他,不是许持盈。她就算恨极了,也不应该那样迫切,而且她当时刚进宫,能确保自己不出事就已不易。

但是,凡事都有个万一。

因为正反两面的考虑,他选择住到坤宁宫。

身体原主对女子有着一份固有的轻视,他不敢。

他惹不起太后,惹不起满朝文武,尤其惹不起她。丞相的掌上明珠,摄政王心中的白月光,她若是来回挑拨,让那两个人联手,真有可能把他废掉。

不管怎样,总得努力让她对自己改观,最起码,不再剑拔弩张。

·

下午,萧仲麟倚着紫檀雕龙凤炕几看书,许持盈留在小书房习字作画。

晚间用膳的时候,萧仲麟邀她一起,她不肯,他也没勉强。

用过饭,卓永扶着他到了里间,他循例摆一摆手,示意卓永退下,独自洗漱、擦洗。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感觉是不错,但是当着太监或宫女脱衣服是他消受不来的福分,由人服侍就更不需提了。

许持盈带着宫女到暖阁取衣物首饰的时候,留意到了这一点,不免有些意外。是他本来就有小事上亲力亲为的习惯,还是身体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

横竖都不关她的事。她只要记得他那些歹毒又愚蠢的言行就够了。

不可能与他睡在一张床上,在他离开之前,她做好了睡在书房里间的准备,不认为他会反对。

回到书房,她刚要吩咐甘蓝叫水、铺床,萧仲麟带着卓永慢悠悠晃了进来,问道:“今晚你睡哪儿?”

“不劳皇上关心。”许持盈面色冷淡,语气亦是。

萧仲麟一本正经地道:“我总得知道,要陪你睡在何处。”

许持盈凝视着他,像是在看一个疯子。

自己打自己脸的时候还多着,萧仲麟告诉自己要习惯,“我瘸着一条腿,能把你怎样?”

“……”

“卓永,请皇后就寝。”萧仲麟把难题扔给卓永。

卓永笑呵呵地称是,上前两步,躬身行礼:“皇后娘娘,天色不早了,早些歇下吧。”

许持盈盯着卓永,不说话。

萧仲麟道:“这么多宫人瞧着,分开睡的话,不是误会我冷落你,便是误会你无心侍寝。话传到太后宫里,不好吧?”

许持盈忍耐地吸进一口气。她到这时候才发现,他住进来,真是一个能把她膈应死的大难题。

“皇后娘娘。”卓永身形低了三分,随时要跪下去的样子。

“走吧?”萧仲麟笑笑地道。

许持盈去了东暖阁。

萧仲麟慢吞吞地跟在她身后,视线一直不离她那把小细腰。

这女子是真美。反复打量,都找不到一丝不足。

萧仲麟先一步到床里侧歇下。

许持盈再不情愿,终究是不想他把这种事情闹到太后跟前,沐浴之后,拿着一册书上|床歇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