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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枭(151)

自此之后,朝堂真的清净下来,臣子们再有争端,只限于政见不同、公务上有分歧,再无人用置身深宫的女子做文章。

宫中的嫔妃看到敬妃的归处,便隐约看到了自己的前景,有人欢喜有人愁。可不管是怎样的心绪,明里暗里,是不敢说皇后哪怕一个字的不是,更再也不敢招惹正宫的任何一个人。

就此,萧仲麟和持盈总算是能够放松下来,安然享有近前的欢欣平宁。

·

涝灾的情形不算太严重,这应该是这个夏日最值得庆幸的事,朝廷体恤官员更体恤百姓,减免了受灾各地百姓的赋税。

酷暑之中奔波数日,郗骁病了。

返回京城途经涿郡的时候,他实在是撑不住了,走进当地驿站的房间,便昏然倒地。醒来后,写了一道禀明各项事宜的折子,又说了说自己的病情和所在之地,请萧仲麟同意他在此地将养几日。

萧仲麟看到折子,立刻派贺太医赶去涿郡为郗骁诊治,又唤暗卫随行,吩咐驿站的人,妥善照顾郗骁的衣食起居。

皇帝这般周到,涿郡的官员听说,自是百般殷勤,亲自去了驿站一趟,问清楚短缺之物,命人送到驿站。

贺太医给郗骁诊脉之后,结论是心火旺盛、旧伤有发作之兆。

郗骁只觉得周身每个骨节都在作痛,真的是要散架的感觉,没力气,额头发热,指尖却冷冰冰的。

室内放了足够的冰,应该是凉爽怡人,可他感觉不到舒适。

只想好好儿地睡几日。他知道,休息够了,病痛便会消减。

一直都是这样的。在沙场上受过的几处伤,在当时都没时间好生将养至痊愈,便成了长久的隐患,时不时地闹腾他一阵。忙碌的岁月,有意志力支撑着,并不觉得怎样。

忙碌之后,要么意志消沉,要么全然放松下来,病痛便会发作。

以前他害怕这样的情形,以前总是忙完之后心里空虚,空虚之后便消沉下去,病倒在床。真担心自己一蹶不振,死在病床上。

这一次病了,他倒是并不担心,心绪很放松。

有那么多让他牵挂在意的人,他哪里有时间消沉,痊愈之后,要继续伴着他们往前走。

现在,他很惜命。

这几日,他几乎日夜不分,长时间沉睡,只晚间被人唤醒服药的时候,意识到又一天过去了,喝完药去沐浴,然后再回到寝室入睡,等待第二日的来临。

这晚,他没来由地醒来,是本能驱使,意识到有人潜入室内。

他一动不动,连眼睛都没睁开,是感觉到来人对自己没有歹心。

特别特别轻的脚步声,缓缓到了床前,停下。

他闻到了淡淡的清香,是熟悉的味道。

有绵软的手趋近,摸了摸他的额头。

他缓缓睁开眼睛,抬手握住那只绵软的小手。

沈令言凝视着他,目光温柔,含着疼惜。

“你怎么来了?”郗骁摩挲着掌中那细腻的肌肤。

沈令言坐到床畔,仍是细细地打量他,好一会儿才说:“你瘦了好多。”

郗骁微笑。这句话,听过好多次了,每日与他相见的人都说他瘦了,只是,没有一个人的语气与她相同,没有一个人的言语能如她一般让他觉得温暖。

“这是什么嗜好?”郗骁缓声与她开玩笑,“我威风八面的时候,你不去看;我成了病秧子了,你倒寻了过来。”

沈令言轻轻挣开他的手,双手捧住他的面颊,重复说过的话:“你瘦了好多。”声音已是闷闷的。

郗骁撑身坐起来,慢慢的。他现在是真正的纸老虎,起猛了都会眼前冒金星。与她四目相对一会儿,他把她拥入怀中,“心疼了没?”

沈令言竟是轻轻点头,“嗯。”

“这就值了。”他轻笑。

沈令言的手抚着他的背,“你离京之后,我也跟着离开了。这一段日子,一直在你附近。”

郗骁动容,旋即就训她:“何必呢?你那小身板儿,比我能强到哪儿去?缺心眼儿的事儿都让你办了。”

沈令言笑了,笑得眼中泛起泪光。她和他拉开一点距离,抚着他的面容,“你说过,你在外征战的时候,我跑去游山玩水了,也不担心你战死沙场。阿骁,不是那样的……”

“我知道。”郗骁的额头抵着她的额头,“那只是我找茬时胡说的,于公于私,你去年的离开,我都明白。”

“可是,我现在很后悔。”她倔强地不肯让眼泪滚落,大眼睛愈发的水光潋滟,“我该早些到你身边照顾你,我没想到你平日是那样的忙碌。”真的是忙得不可开交,连一餐饭都没时间好好儿吃。

郗骁微微侧头,笑着看她一会儿,随后捕获她柔软温润的唇。

很温柔的亲吻,温柔到几乎不像是他的做派。他总是很热切,或是很霸道,甚至很粗暴。这温柔,是因宽容而起——对她和他自己的全然理解,且珍惜。

她的眼睑缓缓合拢,泪水终是滑落面颊。

而这泪,无关酸楚。

·

数日后,郗骁与沈令言相形回京。翌日,郗骁上折子请萧仲麟赐婚。

萧仲麟挺为郗骁高兴的,当即下旨为他与沈令言赐婚,命礼部协助摄政王府筹备大婚事宜。

持盈开始欢天喜地地帮沈令言筹备嫁妆,郗明月则是两头忙碌,平日不是哄着小风,便是回家去看看筹备的进展。

夏季就在这欢喜的氛围中悄然而逝。中秋节之后,郗骁与沈令言大婚,当日萧仲麟与持盈各有赏赐,且没忘了以太后的名义赏了沈令言一柄玉如意。

随后,郗骁与沈令言接明月、小风回家。

许府那边也传来好消息,许明的婚事定下来。

对方是书香门第,许之焕满意这一点,又让持盈寻机相看了那名闺秀。持盈确定那名闺秀性子活泼又识大体——大事从不含糊,小事上偶尔犯迷糊,是个很可爱的女孩。照实与许明说了,许明少见的只是傻乎乎的笑,末了才说有些印象,远远地看到过,要是家里和妹妹都认可,他自然没什么好说的。

至于女子那边,对许家的门第无可挑剔,又赏识许明在外的才名,本就愿意结这两姓之好,说项的人登门两次之后,便答应下来,互换了庚帖。

持盈闲时思来想去,记挂的便只有一件事了。沈令言进宫的时候,持盈问道:“明月的婚事,我以前不方便和阿骁哥提,现在你是郗王府主母,少不得要张罗明月的婚事——可有眉目?”

沈令言却有些意外地看着她,“你不知道么?”

持盈比她更意外,“知道什么?”

沈令言笑出来,“真是的,唉……我可是服气了。”见持盈忽闪着大眼睛,愈发懵懂,解释道,“春日里,我就无意间跟皇上提了提裴显铮意中人的事儿——算我多事吧,担心有人嚼舌根,往你身上泼脏水。裴显铮的意中人是明月,明月也很喜欢他。嗳,你这日子是怎么过的啊?皇上和明月都没跟你说过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