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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枭(139)

持盈回过神来,歉然一笑,“瞧着委实有趣,险些把你忘了。”

“瞧皇后娘娘说的。”卓永眉开眼笑,把匣子打开来。

铺底的红绸上,是一根根比小指还要纤细的……是什么呢?乍一看以为是木质的圆管,拿起来细看,发现中心有黑色的芯。

“皇上说这是铅笔,笔芯是画眉石磨成粉,混了黏土做成的。倒是不难做,内务府里不乏能工巧匠,只是以往谁都没想到这一节。”卓永取出一支已经削好的铅笔,再从红绸下拿出备用的纸张,示范给持盈看,“皇后娘娘,这样用就行,初时可能不习惯,要收着些力道。”

“嗯!”持盈笑着点头,“记下了。”

卓永又笑,“今日求见的朝臣多,皇上索性传旨上朝,上朝之前,交代了奴才好一阵子,说您要是喜欢那本书,少不了有用到这些铅笔的时候——写算的时候,用铅笔比用毛笔方便些。”

“嗯!”持盈再次笑着,用力点头,“晓得了。”说完亲自去取了一小袋子金瓜子,赏了卓永。

卓永谢恩,喜滋滋地告退。

持盈把玩了一阵子铅笔,在纸上试着写写画画,用得顺手了才作罢。随后,把书和笔放回小匣子里,亲手捧着去了书房。

甘蓝、木香见她眉眼含笑,便知皇上这次是完全合了她的心思,不想扰她的兴致,可又不能不提醒,木香道:“皇后娘娘,夏夫人还等着呢。”

“……哦。”持盈汗颜,“真把她忘了,幸亏你提醒。帮我换身家常穿戴。”自起来就晕乎乎的,戴着凤冠实在是累得慌。

木香笑盈盈称是。

夏夫人干等了这半晌,只当是皇后有意晾着自己,一颗心始终是七上八下。等到皇后转回来,她连忙行礼,偷眼一看,见皇后绾了凌云髻,一身紫色绣云纹衫裙。早先她就知道,皇后喜欢穿深深浅浅的紫色,也极为适合,这会儿一看,端的是明艳照人,美得不可方物。

美是绝美的,但看在此刻的她眼里,没来由的觉得那美丽之中含着煞气。

如妖似仙,便是皇后这般人物的写照。

持盈落座,笑微微地凝视夏夫人片刻,问道:“想给太后请安?”

“是。”夏夫人怯懦地道,“先前太后曾命人传话给臣妾,说了些事情,臣妾今日想去给她老人家请安,告诉她,那些事臣妾办不了。”

这倒好,三言两语就把太后卖了。持盈险些笑出来,“当真?”

夏夫人忙道:“臣妾便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欺瞒皇后娘娘。之前跟皇后娘娘请旨去慈宁宫,便想一道说明白的,但是当时慌乱不已,没把话说完整。”太后要她家老爷作死,老爷也着实自讨没趣了这一阵子,到今日,她没兴趣陪着他被人使唤、算计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是没错,但也得看局势吧?夏博洲摆明了是自己往坑里跳,她不能阻止,撂挑子不干总行吧?

持盈又问:“识得宋云香?”

“识得。”夏夫人诚实地道,“那女子曾去过夏家,说过一些模棱两可的话。……”她正待细说,被持盈打断:“去找一趟沈轻扬,听到的、说过的话,做过什么事,据实告诉她。”

夏夫人一听要去找影卫头领,立时脸色发白,腿肚子直转筋。

“别怕。”持盈道,“例行公事罢了。你若问心无愧,又坦诚相待,本宫不会为难你。横竖你家老爷要在家养病两年之久。”她也是刚刚听说了朝堂上的动静。

夏夫人行礼,身形颤巍巍的,“是。”

·

退朝之后,萧仲麟听卓永说了持盈见到礼物的反应,愉悦的笑了。

之前真的担心她毫无兴趣,却没想到,小妮子好奇心求学心都很重,并且很愿意接受新鲜的事物。

是在昨日闲逛的时候,走进一个纸笔铺子,他看来看去,仍是烦恼做一些预算、评估的时候不顺手。

穿越过来的时间越久,他自己的习惯便越来越严重地影响到现状:用不惯算盘,不喜欢用毛笔写字。军需钱粮账目繁杂的时候,心算倒是完全够用,只是偶尔会在中途记录下一个个数字的时候出问题,不是字迹潦草的自己都不认识,就是认真记录的时候思路断掉,一断就只能重头来过,在那种时候,真是满肚子火气。

总想让内务府给自己制造出铅笔——圆珠笔、钢笔之类的就不用想了,对制作原理和相应的种种材料记得的太少不说,就算都记得,在这年月也难以制成。

晓得怎么制作铅笔,是因为小时候有个同学家里开着文具厂,不止一次跟他说过,铅笔很容易做的,把混了黏土的石粉灌入两个半圆形的木管里就成了。

他近来常跟自己生气的是,不记得是哪种石粉了,明明该是张嘴就来的一种材料,还知道在这年月很常见,偏生想不起来,真能急死人。

走出纸笔铺子,郗骁引着他去了古玩玉器比较集中的一条街。

他路过几个赌石的摊子,走在热热闹闹的街头,脑海忽然灵光一闪,想起铅笔芯的重要材料是石墨、画眉石这一类大同小异的石头。

想起来了,他整个人也兴奋起来,拉着郗骁满大街找画眉石。

郗骁问清楚之后,说估摸着愿意用的人不多,但我倒是挺有兴趣的。因此,便也兴致勃勃地帮他找画眉石。末了不免问他,怎么会想到这个的。

他就信口胡扯,说早些年见过一个高僧,高僧跟他说过,至今没忘记。

带着石头返回,两个人直奔内务府,又是画图又是讲述的忙了一阵子,内务府的人说真的是不难做,但从来没往这上头动过脑筋,末了承诺,一半日就能做出一些来。

他从那会儿就知道,日后写写画画的时候,再不用着急上火了。

这事儿惦记的日子挺长,但是办起来算是顺风顺水,难办的是专门给持盈写的那本书。

简直是想破了头,才找回了小学时部分数学教程记忆,入门,再从易到难,用阿拉伯数字演算代替如今的演算模式。

列出目录,写起来不难,在太后那边“侍疾”的时候,他就忙这个了。只是,一边写一边心虚:怕入门的内容太简单,让持盈笑他把她当小孩儿哄,又怕她一见到全然陌生的东西就抵触,看都懒得看,还怕她学得太快,他供不应求——脑子里存的知识很多,一字一字写出来却太慢——到底算是书,总不能用草书。

不管怎样,这结果是可喜的,往后她没事就琢磨琢磨他还算精通的数学,他没事就给她出几道有趣又比较繁杂的题目,或是让她帮忙合算一些账目,她便没时间想那些不开心的事情了。

·

交泰殿里巨大的自鸣钟声声作响。

申时了。

持盈坐在书案前,扬起手臂,伸了个懒腰。

萧仲麟大步流星进门来,她恰好望过去,不由唇角上翘,“怎么这时候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