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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吻醒的恶魔(2)

“你愣着干嘛?快说句话!刚才的事情要怎么办?你居然没经过我的同意就吻了我。”泯文支撑起身子坐起来,明亮的眼睛里写满了坏坏的东西。他扬着下巴看我,白皙的脸上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

“泯文?”

“快说!要怎么办?”他继续发难。

我呆住了。眼前的人真的是我认识的柯泯文吗?真的是他吗?那个小时候带我去荡秋千,一直把我推向离星空最近的地方的人;那个牵着我的手在花丛中一路奔跑帮我擦掉嘴边橙汁的人;那个和我一起吃蛋糕附耳给我讲故事的人……真的是他吗?为什么那桀骜不逊的眼神会如此的陌生?为什么那冷漠的话语如此让人伤心?为什么他醒过来了却成了另外一个人?

“医……医生!”等我回过神的时候终于忍不住大喊了起来。

一大群人挤进病房,狭小的空间顿时像个实验室。泯文被按在床上,不时冒出几句不耐烦的话:“我已经没事了,你们还唠叨个什么劲?别碰我!我真的没事了!”窗外的雨渐渐小了起来,天也越发的放晴。手机振动,我颤抖着手去接。

“咏儿,你说的是真的?!”电话那头是老爸焦躁不安的声音。

我透过缝隙看了一眼病床上的泯文,刚好他也侧头看向这边。四目相对,他的目光里满是挑衅。我的心一阵疼痛。

“是,他真的醒过来了。”

“我和你妈妈现在就过去,你在那等着。”

电话挂断,我重重地松了一口气。仿佛刚才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一只我一直紧紧抓住不放的手。那只手温暖并且白皙。他曾经离我那么近,咫尺之间就能闻到淡淡的清香。可他却突然用力推了一下,我顿时失去了重心应声倒地。冰冷的感觉直攻心底,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撕痛、钝痛、透骨的痛,我以为自己会就这样死掉。

“嗯,算是个奇迹吧。”最后泯文的主治医生走到我跟前问,“他是怎么醒过来的?”

我摇头。好像这个问题应该他来给我答案吧?

医生扶了扶微微倾斜的无边眼镜重新解释:“我知道你现在的心情有些激动。我的意思是说,病人醒过来之前有没有什么预兆?”

“没有。毫无预兆。”

“明白了。不管怎么说都是件可喜可贺的事情。只是他的身体还有些虚弱,最好能调养一段时间再出院。”

“他可以出院了?”

“当年车祸造成的外伤早就痊愈了,所以如果恢复得好应该过几天就能出院了。”主治医生回头摆手示意护士可以离开了。

病房内再次恢复了平静。洁白的墙面、洁白的地板、洁白的床单,在一片洁白中我却丝毫感觉不出儿时的那些如水的记忆。泯文闭起眼睛躺在那儿,就在我触手可及的地方。他的呼吸有些急促,也许是刚才挣扎过的原因。是啊,每天靠注射营针养生活了八年的人是不可能有多余的力气的。

“你想吃点什么?”

“给我钱。”他睁开眼睛,里面有金属般的颜色。在似笑非笑中我能清楚地感觉到一丝寒冷。

我坐在床边定睛看着那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你想吃什么我去给你买。你现在不能动,需要休息。”

“我什么都不想吃。你刚才不是吻了我么,那就给我钱。”泯文摆出一副无赖的样子来。

“你到底是不是柯泯文?”我惊呆了。那个喜欢露出温柔笑容有着清澈眸子的可爱男孩到哪去了?为什么他睁开眼睛之后摇身一变竟成了恶魔?

“你说呢?”还是那种欠扁的眼神。

“柯泯文!”

“你只会哇哇乱叫像个聒噪的长舌妇吗?”

“你到底怎么了?你不认识我了吗?我是欧阳咏儿,你小时候的好朋友!你是不是躺太久脑袋坏掉了?以前的记忆全都没有了吗?你给我好好想清楚再开口说话!”我快要被眼前的家伙气疯了。他怎么能一直用那种充满不屑的眼神看我?怎么能用那种傲慢不羁的语气和我说话?以前的柯泯文不是这个样子的!绝对不是!

“欧阳咏儿?你爸爸是欧阳城吧?”

“泯……泯文?!!你真的醒过来了?”

就在这时老爸和老妈的身影一起出现在病房门口,从老爸颤抖的声音里我就能感觉出来他有多么的激动。这八年来他一直替死去的好朋友照顾着没有亲人的儿子,他简直把泯文当成自己的孩子来看待。如果可以的话我真希望泯文不要开口,因为不管他说什么,在下一刻老爸都会大失所望的。在所有人的眼中,柯泯文始终是八年前那个温柔善良的小男孩,如果以前的他是天使,那么现在苏醒的人绝对是个魔王。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了。”泯文转了个身背对我们,“我累了。不相干的人就都出去吧,不要打搅我休息。”

“泯文?”两双惊愕的眼睛全部望向我。

我摆手。谁能解释今天发生的一切?窗外的雨终于停了下来,天空开始明媚。初晴的大地像是被洗刷过一样,到处是湿漉漉的。车子在平坦的公路上行驶,两边的景物交错而过。难道今天不是个值得纪念的日子吗?难道我不该高兴一下或者好好庆祝吗?为什么车内的气氛竟然如此沉重?一个人在一夜之间失去亲人、失去家庭、失去财产,甚至差点失去整个世界,他在病床上整整躺了八年,现在他睁开了眼睛,我们还能过多地要求什么呢?

一个星期之后,我们家终于迎来了这位新成员。

泯文在房间里绕了一周,然后“啧啧”从嘴巴里发出声音。最后一屁股坐在床上问道:“这是你帮我布置的?”

“有什么不满意的吗?如果我没记错,这些都是你小时候喜欢的颜色。”

“淡蓝色?”他好像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我点点头:“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就穿着一件淡蓝色的衬衣,还打着领结呢。小头儿梳得和汉奸似的,手里拿着个水晶杯,里面的饮料居然也是蓝色的。”

“那不是我。”

我愣了:“怎么不是?”

“那个柯泯文早就死了。”他摆成“大”字倒在床上,突然闭起眼睛不再讲话。

“别胡说了。你不是活得好好的。我会帮你尽快熟悉这个世界的,不用担心。”面对陌生的一切他的心里是不是充满了恐惧?就像一个背起全部行囊远行的人,站在另外一个城市的斑马线上,根本找不到任何的方向。那种彷徨和无助的感觉会渐渐吞噬掉整颗孤独的心。望着泯文白皙的脸,我突然心疼起来。

“喂。”

“还需要什么?”

“你喜欢柯泯文吧?”

我的手指不听使唤地抓紧了裙摆。我讨厌这种漫不经心的语气!更讨厌他问这句话时事不关己的态度。柯泯文——这三个字像铁锤一样狠狠撞击着我。

“无聊。”最后我鼓足勇气说出这两个字转身离开房间。谁知道背后却传来泯文肆无忌惮的笑声。那笑声爽朗而陌生,萦绕在整个房间里。好像很久很久以前就曾听过,又好像第一次听到。

小时候我总是受伤。老爸老妈一度认为生了女儿应该宽心一些,但没想到我比男孩子还要调皮。我喜欢闯祸,喜欢爬上爬下,喜欢抬头着着高高的围墙发呆。后来泯文告诉我女孩子应该多穿裙子,于是那天他叫司机周叔叔带我们去商场买了很多很多的裙子。我喜欢泯文的眼睛、手指和皮肤,觉得这些是女孩子都比不了的。后来我盯着床上的裙子发呆。几秒钟之后坏坏地笑了:“泯文,我们一起穿好不好?”他显然被我吓了一跳,连忙摆手。我装出生气的样子噘嘴,他很快就让步了。泯文的头发留得很长,加上大大的眼睛和白皙的皮肤,如果再穿上裙子一定会被很多人误会成女孩子的。我不知道自己有些恶作剧的想法是从哪来的,但是却把最喜欢的那条白色带着蝴蝶结的裙子让给了泯文。要知道我一直是很霸道的,想从我手里抢走东西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当然,对于自己十分钟爱的物品我也不会轻易让出来。所以可想而知,泯文已经在我的记录本里创造了很多个的“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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