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凰涅天下(705)+番外

作者: 君朝西 阅读记录

名可秀眉目沉敛,说道:“谏院的弹劾无足轻重,一道自辩折子就能驳回去。让人思量的倒是这背后的意味。”她望着亭外的梅枝,长眉下目光明亮,“这大约是胡安国、朱震对你的试探。”

宋藻嗤声一笑。他这几年在礼部建树颇丰,文教上兼收并蓄,倡制举,开学风,纵然并非事事与胡安国作对,但确实与胡安国颇有分歧,且在暗中掣肘胡安国推广洛学,两人已是面和心不和。

宋藻知道,他在共济学堂说的那些带有倾向性的话,必是引起了胡安国的怀疑。

他唇边泛起冷笑,道:“胡安国对宗主素怀忌惮,一有风声,难免疑神疑鬼,这是怀疑属下与您有来往呢。不过,他抓不到把柄,便是试探亦无用。”

说着又嗤声一笑,“沈元与谢三哥公务来往,私下也有交谊,而朝中皆知谢三哥出身,那又如何?就敢因此不用沈元?——赵官家还得拉拢重用呢,唯恐站到卫国师那边去了。”

他说的“谢三哥”是出身名花流的兵部郎中谢有摧,掌武库司,职事兵械器藏和配给,与军器监公务来往频繁,和沈元私下也有交谊,并没有掩人耳目。

所以沈元的知行论虽然在正式发表前就出现在共济学堂,但并没有人怀疑这位军器监少监直接与名花流之主有关系,而是归之为谢有摧的缘故。

宋藻心中早有成算,语带调侃地说:“朝廷对宗主既存疑忌,又不得不拉拢,需得您的时候多着呢。若说怀疑与您有来往,富直柔的嫌疑可比属下大多了。”

富直柔是太府寺卿,直接掌管商税、贸易之事,与临安商盟、东南海商盟都有频繁来往,而这两个商盟的盟首均是名可秀。

若换了一般商家,就算是全国首富,也远远没到从四品的太府寺卿折节下交的地步,但名可秀不同。如果谁拥有帮众超过三十万的大宗派,一手掌控着整个武林,拥有能动摇半壁江山的商业联盟——这个人无论如何也不能被当作一个只空有财富的人。

从明面上来看,富直柔确实几次递帖临安商盟造访,比起从未与名可秀有明面来往的礼部侍郎要有嫌疑多了。

名可秀笑了笑,既然宋之意心里有分寸,她便不再提此事。

宋藻转入正题,禀道:“学士院奏言办官报,皇帝批示礼部拟出筹办章程……”

这事并不新鲜,前两年就有朝官提出朝廷也应兴办官报,以正朝廷言论,免得被民间报纸引领舆论——这个民间报纸自然指的是《西湖时报》,其他如《湖湘时报》《广南时事》《东南海事报》《巴蜀时论》《天下纵论报》都没有这样大的影响力。

只因当时朝中对报纸仍有抨击,说朝廷非但不禁,还要自开言论,更会助长办报之风云云,而户部又坚决反对,说朝廷已有邸报,需用钱之处益多,何需再耗费钱钞在官报上?即使建言办报的朝臣也有分歧,属于王学、洛学、温学、关学的中坚官员都想借报纸宣扬学说,与其说办官报,倒不如说是想办份官方学刊,使之成为鼓吹自家学说的阵营,争着往里面安插人……这般争扯不休,官报的事就悬着了——其中也有丁起、宋藻这些名系官员暗中搅和的因素在内。

“如今重提此事,学士院奏言办报的理由有三,”宋藻择要禀道,“一曰言论喉舌朝廷不可不控;二曰北廷已办官报,若聚言攻讦本朝,而国朝不可无官报反击;三曰办报耗资已降低,收支差堪抹平,朝廷不需贴亏太多。”

第三项指的是印刷技术的革新降低了办报的成本——

印作技的发展催生了报纸,而报纸的发展又推动了印作技的进一步革新。为《西湖时报》承印报纸的古今书坊印技作是天下书商、报商皆知的印技第一作,但很少有人知晓整个古今书坊都是属于名可秀的产业。有出身书香世家的印作大匠吕祖铭作为技革之首,又有一群为发明重奖而激励起来的技匠,铅锡金属活字、手动压模机、手拍铸字炉、轮盘排字机、长柄转动螺杆印刷机以及印刷油脂墨等相继试验发明出来,使得铸字、排字、印刷的工效大为提高,而人工则大大减少,大幅降低了办报成本,即使每日出报千份也不必像原来般需要数百乃至上千印工昼夜赶作。而且,由于金属活字的硬度和易上墨性提高,使得印刷质量也得到提升,能及得上雕版印刷的七八分了——当然如书法字帖这类的印刷是没法比的。

因此,学士院的奏折中建言朝廷和买古今书坊的印作技,有现成的机械、活字和技工,就可减去朝廷办报的大半花费。

名可秀嗤了一声,“和买?”长眉微挑,露出讥讽之色。

“和买”是指官府低价购买民间商物,名为买,实为夺。南廷建立后,因临安商盟带动的四方商会抵制,官府的和买虽未取消,但价格不得不提高,但对被和买的商户而言是没有多少利润可赚的。

“他们可不知道古今书坊是您的产业。”宋藻话里带着笑音,见名可秀的意思对办官报并无反对之意,便道出己见,“如今朝廷办官报,已是势所趋也。——但正如宗主以前所说,官报办得不妥,极易成为党争攻讦之地,而失去朝廷引导言论之用。”

他顿了一顿,“所以,这发文、审文的规程很重要,而且,官报的编撰不能由一派把持,须得王、洛、温、关等各学派官员都有。”

名可秀颔首,吩咐亭外的铁丑,“回头告诉岑之仪,印作技不可动,机械和活字可售,首批卖给官府——知、技无价,成果不可贱卖了。”

岑之仪是古今书坊的坊主。

铁丑应了一声“是”。

“若是这般轻省就得了,又岂知创技之艰难。”名可秀感叹了一句。

宋藻眼底泛起笑意,朝廷这便宜怕是占不成,还得割一大块肉下来。

跟着,他又蹙眉。以他对宗主的了解,这些最新的印刷机械和金属活字一旦作价卖给官府后,紧跟着必定是在官买价上再提高一倍卖给书商和报商。

如此,其他家报纸的发行量必定猛然上增,《西湖时报》一报引领时论的局面将会被打破。至于官报,对《西湖时报》的影响倒不是太大。

他有些担忧地道:“是否再迟个两三年?”

就算朝廷得了这批印械和活字,要掌握其中的关键造技,再被民间所得,也需有个两三年。

名可秀眼眸沉幽,“一旦卖给官府成品,制造之技便很难保密,早晚会研索出来,倒不如及早卖个好价。——引导言论固然好,也令人沉迷,但一家独大终不是好事,太过就成众矢之的,倒不如在合适的时候舍去。两者,吾等既然在学问上倡导百家争鸣,这办报也是要百花齐放才好。世间利益纷纷,总不能都占全了,有取就要有舍。”说着,她心里也叹了口气。

宋藻告退离去后,名可秀又在亭中伫立了一会,思忖着孟曙禀上的情报,神色变得严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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