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凰涅天下(409)+番外

作者: 君朝西 阅读记录

卫希颜唇角微牵,心头掠过感喟。她确是聆听过白轻衣谈及宇宙万物源于太极的伏羲之道,天地人道三才合一的自然之法,但是公民之说,却是来自后世的理念。

她在天涯阁时曾考虑是否告之名可秀她的来历,几度犹疑终无法决断。此事无人可商,唯得白轻衣。从两人于心海炉鼎相融后,卫希颜隐约觉得,白轻衣知晓她的一切。然而,她没问,她也没说。此事便如天光照水,映于心底。

她询道:“轻衣,佛有转世之说,人的灵魂真能重生?”

“或许能、或许否。”

白轻衣淡眸望空,良久回眸凝视她,清邃眸光蕴有深意,“希颜,可记得我说‘易’?伏羲氏之《易》初名为《变经》,概因天地人万物皆有变,然变中有不变之常法,谓之‘道’。……希颜,世间无有无缘无故之变,在你看来偶然的变数,焉知内中无有当然?”

卫希颜心头一震,难道说她重生为云希颜,非为偶然?或者说,这本就是她?!

她有些迷惘了。

白轻衣抬手一拂她肩,“希颜,是与不是,何需执著!……存在,即可。”

卫希颜顿然恍悟,所谓存在即是道理,她是她便可,又何需纠着于此希颜与彼希颜的关系?

她笑道:“轻衣,若果是与不是勿需执著,那说与不说可有区别?”

白轻衣悠笑一句:“道可道,非常道!”飘然行远。

她说的是老子《道德经》的开篇首句,意思是能说出来的道,就不是常道(天道)。

卫希颜初时不解,直到出了天涯阁之后,与名可秀共谋国事,方慢慢想通其中道理。

世间事,当分可说、不可说。说出来的,结果未必是好;而不说出来的,结果未必是不好。

她和名可秀都不是圣人,焉知后世的一切就是这个时空必行的轨迹?

若论人心、论道德、论风气,在卫希颜看来,宋人强过后世多矣!……商品经济的高度发达脱离了道德的约束,物欲横流、金钱至上,科技文明高度发达的同时却带来了人类与自然和谐共存的严峻考验!

卫希颜记得后世人曾骄傲宣言“人类征服自然!”事实却是,自然从来未曾被征服过!反而是悍言征服自然的人类,越来越多的吃到自己种下的苦果!人类是否会在这种文明的发达下走向毁灭?没有人可以确切的肯定:不会!她所知的后世文明,似乎并没有找到天地人共存共荣之道。

如此,她又如何确定,她所知的后世就是正确的方向?或者说是唯一的方向?

卫希颜也无法确定,一旦向可秀告之她的来历,她能否忍得住不倾倒出有关后世的所有发展?而名可秀又能否禁得起诱惑不去受这些后世经验的影响?

她和她,皆非圣人!

是以,道可道,非常道。说,不如一默。

就让后世那些经验,恰如天际流星般,恰逢其时的划过,引发思潮的璀璨,最终汇入这个时代。卫希颜深信,以名可秀融贯百家先哲的智慧,必能走出一条更适合于这个时空的大道!她之于可秀,之于这个时代,便如一道触媒,促使创意的花朵勃勃盛开于这片大地之上。

她心潮浮动,名可秀沉于思索未曾注意,转身随步踱到窗边,抬眸眺望碧蓝澄空,眸心明丽光芒点点跃动。

“希颜,墨子道:‘人无长幼贵贱,皆天之臣也。’上至君王大臣,下至黎民百姓,都是平等的天之民。墨子说的这个天,非指天子,而是天道。”

卫希颜惊讶扬眉,她没想到,这种人人平等的思想竟存在于墨子的学说中,比之西方近代的人权论早了两千年!

“然,天道浩瀚,难以具象。若以律法具微,则如你所说,天子万民,于律法前无二。”

卫希颜点头。

名可秀再引墨子之文阐述,“墨子道:义者,正也。何以知义为正也?天下有义则治,无义则乱,以此知义为正也。然而正者,无自下而上者,必是自上正下。是故庶人不得为正,有士正之。士不正,有大夫正之……天子不得正,有天正之。是以,天之重贵于天子也。”

墨子这段话是说,正义精神大如天,比天子还高贵,也就是法大于君!

卫希颜感叹,古人在两千年前就已经触摸到了法律精神的真正灵魂,谓之正义!而后世社会的法律,又从多大意义上真正体现了这个灵魂?

墨子又说“自上正下”,即天管天子,天子管百官,百官管万民,听起来似乎是天子贵于臣民,然墨子先已道“人无贵贱”,可见这“自上正下”是指国家管理的形式,由社会分工的不同决定了权限的大小。

卫希颜从后世搬来的公民理论便被名可秀以一千五百年前的墨子学说完美诠释,心中大是叹服。敢情中国远古先哲早已提出的理论却被后世国人抛却不顾,从近代西方引入人权学说后,即大呼西学胜于中学,于是将自家祖宗的东西一古脑儿全部归入垃圾……

她又想起前世曾陪秦瑟琳赴东京出席一个国际考古会,会间无聊时翻美国佬写的一本《菊花与刀》,书中剖析日本人的民族性格颇有几分见地。秦瑟琳瞟见,休息时随口聊起中日民族差异,其中几句让她记忆深刻——

“日本人崇尚强者,异族为强,则甘伏于强者,却无自馁,擅学异族之强,最终超越强者。而中国人对异族,历来只有两种称呼,一种是禽兽,一种是圣上。禽兽就是不把西方人当人,自诩天朝上民,外邦皆蛮夷无可学之处;一旦被打败便呼之为‘圣’为‘上’,自轻自贱,自甘为奴,媚外崇洋……”

秦瑟琳敲敲桌子,“总而言之,中国人要么是天朝上民,要么是弱国下民,上民时为君主之奴,下民时为强国之奴……嗟,还是奴!……那谁谁不是说过,中国人从来就没争到过做‘人’的资格,至多不过是奴隶。”

卫希颜随手将书一扔,拍桌眯笑:“这论断有水平!哪个谁谁说的?”

“卫文盲,自个查去!要不……”她眼珠一转,邪声媚笑,“妞,给姐亲一个就告诉你!”卫希颜一腿捣去,秦瑟琳椅子飞旋退开,卫希颜阴笑着抓起桌上古董欲摔,秦瑟琳一个虎扑上前,“啊呀呀我想起来了,那谁谁就是姓鲁名迅的那位嘛!”

这一幕在前世不过是她和秦瑟琳之间的笑闹闲扯罢了,恰如风过便无痕;然在这一世,那些曾于无意间的闲谈笑扯便化成了一枚枚标着思想的印记,从她的脑海中浮现出来,挑动心弦。

谁说,今世无“人”?

“希颜!”

名可秀对“公民”二字咀嚼再三,道:“这个提法好!当与‘国民’同见于报端,并渐而取代诸如黔首、黎民、士庶、百姓之类称谓……时日愈久,便成惯称。”

她含笑:“希颜将公选之日定在中秋,又谓之团聚赏圆为‘团圆’……可是蕴含公民团聚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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