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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喜(4)

三个月后,她如期回来出席了苏礼的百日宴。那场宴会办得十分热闹,苏家不是顶流的权贵,但却细水长流,恩荣不断,所以捧场的人也多,其中还有相中了她的未婚夫吕家。

接下来她遵从父命议婚定亲,直到又三个月以后的今日——那一世的今日,府里突然来了这么多人,也有着这么样的气氛。

但苏婼身处内宅,只像往常一样做着女红,筹备着婚礼,浑然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

她只知道苏绶和二叔苏缵一整日没有归家。继母徐氏难得没有来传她的丫鬟去训话,住在安福堂的苏家老太太也在佛堂里颂了一整日的经。

就连她的弟弟苏祈,也没有闯祸,而是惶惑地在院子里遛达,余下时间就在房间里读书。

后来苏绶照常上衙上朝,日子好像并没有什么改变,但从那以后,苏家锁道圣手的名声就不那么响亮了,原先由苏家承制的御门里那套天牢机括,没多久就由神机营和将造局接了手。

苏绶原本有望在仕途上青云直上,再过不久,他的恩师就会推举他升迁为六部侍郎,但后来一直到病逝,他一直都在四五品官之间徘徊。

苏家依然是苏家,但却由前程似锦而变得疲沓下来。原本订好亲的苏婼,更是在此过程里被退婚。

于是多年以后苏婼坐在灯下摆弄着满桌的锁钥簧片、于郁郁中追溯起这混蛋的前半生时,便总觉得顺康十八年正月初十这一日,对她来说并不是毫不相干。

第4章 小阎王

反正都要回府,苏婼就选在了今日。

果然,这门里门外的状况看着就不寻常。

根据已有线索,不难判断今日之事定跟苏家祖传技有关,就是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

“姑娘!”

刚站了片刻,耳畔就传来咯吱咯吱雪地里行走的声音,扶桑引着与她服饰相当的一个俏脸丫鬟走来了:“木槿来了!”

两个丫鬟这半年里与她寸步不离,也是前世后来那二十多年时光里患难与共的伙伴。

为了提前弄个明白。昨日一早苏婼以回府拾掇屋子为由,提前打发了木槿回来探听消息。

“怎么样?”她问道。

木槿口齿利索地回答起来:“姑娘,您猜中了!苏家眼下正有麻烦。东林卫镇抚使状告定远将军罗智谋杀,闹到皇上跟前,昨日一上朝就开始公审,韩大人当场提交了证物,却是个锁得严严的铜箱,东西都在里面,钥匙却找不到了。

“三司的大人们忙乎了一日没有结果,朝上皇上又问起,大人们就把这箱子直接弄到了苏家来,所以如今前院都坐满了官员!”

名声在外的苏家居然是被开不了的箱给难住了。

苏婼刚想问清楚,话到嘴边她一顿,又问道:“韩大人?是韩陌?”

木槿吓了一跳:“姑娘小声点!您忘了这韩大人的外号么?”

这怎么能忘?外号“小阎王”呗!

太祖立国初期,于京畿四十二卫中另设东林卫,受命于皇帝,专掌内外巡察,不属刑司,却兼刑司之能,在大周,东林卫就是个不一般的存在。

东林卫上一任指挥使镇国公,是皇帝发小,幼时便在东宫伴读,后来还曾于火场救过御驾,是皇帝最为信任的心腹。这位“韩大人”韩陌,便是镇国公世子,在镇国公被皇帝调去中军都督府任佥事后,韩陌就进了东林卫,担任镇抚使之职。

苏婼虽然没有见过这位名震四野的镇国公世子,但是关于他的轶闻,在街头巷尾酒楼茶肆那可是听过不少。甚至早就知道之所以称他为“小阎王”,是从“阎王叫你三更死,不会留你到五更”的典故中来。

传说他办事,放出口的号令,从来没有转圜的余地。此外还有一层,就是这位爷,非常地难缠,让他瞧不顺眼的事,总得跟你死磕到底不可。

但是苏婼并不怕这厮。因为她记得很清楚,最多半个月后,韩陌就会解任归府,去接掌家业,吃他的祖荫,从此不问政事。

一个不掌实权的公侯子弟,不过就是个纸老虎罢了!以后就算当街撞上不过是见个礼的事儿,有什么好怕的?

只是今日苏家这事竟是跟韩陌相关,还是有些出乎苏婼意料。

“韩大人怎么会管这种案子?”

有韩陌参与的事情,就意味着不简单,但苏婼目前更想知道事情的所有细节。

“因为这回死的是东林卫的一名百户,是韩大人的属下。”木槿语气变得凝重,“那百户没有后台,当初是顶了其亡父的职入的东林卫,平日也只是替韩大人办办事,大约那犯事的人也是没想到韩大人竟然会如此护短,竟到了纡尊降贵替死者出头的份上,才敢这么大胆。”

“既是只要打开箱子取证即可,为何不强破?”

“那可不成!箱子里头有机括,装着火药。强行破拆,里面的证据必然也就毁了。那‘小阎王’还不得把苏家给拆了?”木槿吐起了舌头。

紧接着她看看左右,又八卦兮兮地说起来:“奴婢还听说,这案子犯得还不太体面,据说是因这百户的妻子跟那个定远将军罗智勾搭上了,被这死者发觉,二人就合谋把人给杀了。

“但他们没想到死者生前竟然拿到了他们通奸的把柄,本来他是打算看在儿女面上争取妻子回头的,可惜自己先丢了性命。所幸他生前留过话给同僚,说是证据装在这么个箱子里,这边厢出了事故,他这同僚立即就禀了韩大人。这不,韩大人就着人把这箱子取了来,去都察院告状了。”

当着自家小姐的面,说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事,要是让老爷知道,得扒了她们的皮不可!但是自从去庄子上养病以来,从前凡事都要较真的小姐,竟然越来越不在意这些,这就也壮大了她们的胆子,以至于觉得在小姐面前无论说什么都是正常的了。

不过她自己也有些臊,所以紧接着就说道:“听正院的人说,那铜锁极复杂,簧片是好几层的,而且需得两把钥匙才能打开。老爷和二老爷可是眼下苏家技艺最精湛的人了,然而他们看过,竟也没有法子。奴婢方才回来时,老爷他们还没辙呢,不得已把小爷们也传去尝试了。

“而这么危险的事,让小爷们上不是更没把握么?”

她说到这里,又旁侧的扶桑对视一眼,然后同时看向了苏婼。

苏家所有子弟打从启蒙就得开始学习锁道,所以他们也是会的。但任何技艺都需要时间锤炼,把年轻一辈的子弟都传到前堂,这确属没有办法的办法了。但箱子里藏有火药,动辙就有危险,苏绶身为当家老爷,也不敢真让子弟们去冒险罢?

苏婼眉头锁得紧紧的。

事情已明摆着,苏家眼下的麻烦,就是来自于这只打不开的箱子。她看不到那把锁,事实上她也绝不能去看,但苏家的表现好像已经说明了一些问题。

锁道机括这类,其实百变不离其宗,端靠里头设置的关卡进行联动。寻常锁匠无可奈何的事,对苏家来说,不应该成问题,因为几乎所有的锁器机括构造,几乎都经苏家曾祖爷在世梳理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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