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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喜(351)

“……你叫什么?”

这声轻唤不似以往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张阁老,因为太过飘忽,以至于更像是试探。

正待抬步的几人闻言止步,都看过来。

韩陌看看他,又看看静如止水的窦尹,再看向张栩,却发现张栩也在盯着窦尹看。

“回阁老的话,在下姓窦,名尹。”

窦尹回得云淡风清,如以往任何一个时刻,但在俯身垂眼的刹那,眼底的波涌却险些溢出来。

“阁老,莫非认得在下?”

张昀眼里有了红血丝。像一连许多夜都没有睡好。

“窦公子的祖上是?”

“在下是个孤儿,已然不记得了。”窦尹嘴角扬起,温柔极了,“我是跟着师父长大的,师父过世后,便蒙国公爷收养了我,而后带在国公爷栽培至今。”

“父亲……”

张栩在轻声相唤。

张昀看了眼还在场的韩陌与宋延,敛住神色,形如往常,点头道:“原来如此。”

又道:“窦公子好像貌。真乃一表人材。令尊令堂想必也是极出挑的人物。”

窦尹报以一笑:“谢阁老谬赞。”

张昀点点头,示意张栩领路,只转身之时,目光又在窦尹身上留连了两眼。

进了春晏堂,宋延便向张栩行礼致谢:“多谢大人赐宝地行事,因是宫中急务,就不留大人在此相陪了。”

“诸位请便。有任何需要只管唤门外下人便是。”

张栩目光滑过窦尹脸上后,便也走开了。

等他前脚走出院门,后脚韩陌和宋延就盯着窦尹八卦起来:“他们爷俩什么意思?怎么看起来好像认识你,而且很震惊?”

“我怎么知道!”窦尹甩甩袖子走到椅子上坐下,喝了口下人倒进来的茶,然后望着韩陌:“巴巴地安排了我们来,你到底还办不办事?”

“当然办!”

韩陌当下打开他们带来的包袱,开始除外袍换衣服。

根本就没有什么要紧公务,不过是他们早就商量好的脱身行事的机会。

如果不抬出太子来假装这一出,他根本就没有机会脱离张家父子的掌控去配合苏婼行事。

窦尹穿上了世子袍服,假装在窗下处理公文,而韩陌则换上一袭普通衣衫,从后窗潜了出去。

他手上早就得到了苏婼绘制的详细的地形图,每处院落有什么特点,作什么用途他已了然于心。

春晏堂并无人住,眼下张家人全都在陪客,服侍的人大多都去了就近侍候,自然周围也无人行走。

他沿着苏婼标记好的路线寻到了然秋阁,只见苏婼已然在院外的竹荫小道徘徊了。

二人对上暗号后,韩陌先进去,紧接着苏婼也闪身走了进来。

韩陌在门下探头,苏婼扯他的衣袖:“我早就看了一圈了,周围都没有人,至少一刻钟内不会有人从这经过。赶紧吧!”

第403章 其剑有名

苏婼说完便走到了屋子中央。

这然秋阁是一排三间的小院,东西各有两间厢房,上一任住过的还是张家救助的一个较亲的族中子弟,是张昀一辈的,后来也做了官,开了府,听说很是来往了几年,但随着其中年病逝,家人又远在千里之外,许多年后也就没了往来。

这院子后来就一直空了下来。

但张家常有远亲来访,因此所有的院落都有人收拾。

如同吕凌那日所说,院子陈旧但是又明显被精心打理,院墙下一畦种了多种的芭蕉树都还维持在原来的地盘内衍生,即使阶下青苔繁茂,也只是增加了些古朴雅意,而不显荒凉。

苏婼一眼就看到了挂在堂中的两幅画,但她却和韩陌先后都皱了眉头。

这两幅画却并非吕凌所说的那两幅,甚至连人像都不是,仅只是两幅山水画,而且从纸张来看,画作的时间绝不会超过十年。落款倒的确写着张昀的表字,但“吾福”与“薨”是绝不存在!

“这怎么回事?”韩陌抱起了双臂:“姓吕的这小子骗了你?”

不管怎么样,韩陌都还是对当初吕凌曾肖想苏婼而有些耿耿于怀。

苏婼眉头紧皱,看向四面,整个厅堂只有这两幅画。

吕凌真的骗了她?

他为什么要骗她?

“有香灰?”韩陌忽然伸指抹了把画下几案上的灰尘,嗅了下说道,“有蹊跷!”

几案就是普通的茶几,摆在上首的,但桌案上还有花纹缝隙里却落有灰黑色的灰尘。置于鼻尖,是明显的供香的味道。

韩陌那抹耿耿于怀的酸意瞬间变成了郑重。

苏婼迷惑的双眼也立刻变得明亮。

她对着这画凝思半晌,忽然抬手拿起了画幅下端的卷轴。

画幅被掀起来,背后是墙体。

但她仔细看了几眼这墙壁,却忽然拔下头上簪子,在画幅周围的墙体上轻轻地叩起来。

叩到左首的花瓶处,她突然收回簪子,扶着花瓶往墙的方向一掰,只见方才画幅背后的一整幅砖雕竟然旋转来,等到完全翻了个面,那砖雕的背面就赫然出现了两尊香炉,密密麻麻的燃烧剩下的香棍儿,还有机括旋动时光滑的磨擦面,都显露着被使用的频繁程度。

“果然!”

苏婼深吸了一口气,“吕凌没有骗人。”

有供炉有香灰,足以说明此处其实已然作为祭祀之地。

而张家又不是没有祠堂,却还要私设祭堂于此,除了吕凌所说的情况之外,还能有什么可能呢?

“既有机括,那画像肯定也藏在此间,这两幅不过是掩人耳。”韩陌已然从醋缸里抽身,专心地辨察起来。

苏婼一寸寸地目光逡巡此间,最后又落回两幅山水画上。

“这机括使用得如此频繁,你觉得画像会放置在不顺手的位置吗?”

“我也觉得不会。但这幅墙上除非还有机括,否则我看不出来哪里还能藏画。”韩陌捏着下巴,又看向她:“可是机括一道,你才是高手,不是吗?”

苏婼望着画幅莞尔,下巴轻扬,说道:“你把画幅上端的卷轴往里转动转动看看。”

韩陌依言,长臂一伸就把顶端的卷轴转动开了。

接而便听刷地一声,那幅画竟然徐徐上滚,紧接着一幅陈旧发黄的女子背影画像也徐徐展露出来!

“真是它!”

韩陌惊讶失声。

苏婼深深看了眼这画像,然后一面伸手扶着这画,一面冲他笑了下道:“你看,我虽然在机括上是高手,但关键时刻没有你帮我却是不行。”

这话外意味太浓,韩陌恍然脸红,仿若被调戏。

但苏婼却已经凝眉细望着画像,说道:“吕凌所言一点不虚,这不但‘吾祖’二字是真,‘薨’字是真,这笔迹也是属张阁老的笔迹!这画上的人,究竟又是谁呢?”

画上的女子如同吕凌所言,不很年轻了,她往后侧过来的三分脸上眼角有细纹,发丝梳着高髻,不过两三样钗饰,衣着是权贵款式,式样简单,但是,腰间所挎的一把长剑却作了细致的描绘——又或者,是这把剑本身就很特别,剑鞘上纹路繁复,剑柄还有特殊的设计,从衣带皱褶来看份量不轻,但挎着它的女子,却一脸轻松,而且微带三分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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