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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到圣父黑化后(38)

醒来之后,他认认真真对救他的人道了谢。按照家里人教的那样,行礼、下拜。

那人惊异莫名:“你从哪里学来的,别是哪儿来的小公子吧?”

乔逢雪说了自己的来历。

对方就痛快地拍胸脯,说:“我会帮你回家!”

那就是凌言冰。

凌言冰比他大五岁,剑眉星目、天生壮实,还会点武艺,是附近小乞丐们的头头。他决意罩着乔逢雪,就免去了他遇到太过严重的欺负。

乔逢雪跟着他,像只忠实的小狗,仰头问他:“我们要怎么回家?”

凌言冰想了想,说:“先攒钱!”

乞儿们的攒钱方式,除了讨就是偷。乔逢雪学得很快,虽然三天两头地犯咳嗽,还容易头疼又怕冷,但没过多久,他就成了团体里收获最丰的那一个,让其他乞儿们心服口服。

他有些得意,却又时常感到愧疚。涂阳城并不富裕,而那些少数的富人的门户,乞儿们既进不去,也不敢进去,所以每每祸害的都是普通人家。

有一次。

那也是个冬天。北方的冬天会下鹅毛大雪,到处堆得厚厚的。那是真正会冻死人的天气,也确实每天都有人冻死。

那天,凌言冰生病了。那样严苛的冬天,连身体强健的他都被冻得发烧、陷入昏睡,迷糊时还会说含混的梦话。

乔逢雪非常着急,也非常渴望帮助他。凌言冰救了他的命,他一直牢牢记着这一点。

他问其他乞儿:“药呢?”

其他乞儿震惊地说:“我们这种人,哪儿吃得起药?”

他愣住:“可凌大哥救我的时候,明明……”

其他乞儿说:“那是路过了一个好心人,看你可怜,施舍的!她还给了凌老大钱呢,啐,女人就是心软。你这人明明病病歪歪,命可是真好!”

乔逢雪才知道,原来凌言冰是收了别人的钱,才来救他。可那也没关系,他想,无论如何,凌言冰就是救了他。只可惜不知道那过路的女人是谁,难以报答她。

为了救凌言冰,他去偷了一户人家。拿了厚厚的衣服、水囊,还拿了炭和炉子。那时他八岁,已经在涂阳城中待了两年,依然在努力攒着遥遥无期的回家的路费。

凌言冰的病,完全就是冻出来的。在乔逢雪给他厚厚地捂严实,又烧炭、烧热水,让他从内到外暖和起来后,他就明显地好了起来。

“逢雪,是你救了我?好兄弟,我真是没看错你!”凌言冰非常感动,“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亲兄弟!”

乔逢雪原本非常开心。

直到几天后,他路过那户偷窃过的人家,发现他们挂出了白事的用品。

人们说,他家原本用心地备下了厚袄、炭,却倒霉遭了贼,因没有更多的钱去买御寒的东西,家里病弱的老爹就这么冻死啦。

那些有些唏嘘、更多事不关己的笑叹,传入他耳中,却如锥心刺骨的利刃。

他当时如遭雷击,反复想:是我杀了他。

即便后来又听说,实际那家人的老爹并不是被冻死的,而是被不孝的侄儿打死的,充脸面才说冻死,也不能改变他的想法。

他总是想:是我拿走了别人活命的东西,让自己身边的人活下去,所以别人就活不下去了,所以……是我让别人活不下去的。“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以前读过的书,原来是这个意思。

想得多了,他愈发闷闷不乐,再不愿意去偷。

凌言冰很纳闷,问明缘由后,直说他是“读书读坏了脑子”、“想得太多把人想坏了”,又问:“你还想不想回家了?不偷,你啥时候才能攒够钱?”

当然想回家,也当然想攒够钱。可……不应该通过这种方式。

乔逢雪非常坚持:他应该负责。

怎么负责?他并不知道,只模模糊糊地想:总之,不该是这样。这个世界,不应该总让一部分人活不下去。

如果他有能力……

如果他可以……

八岁,他还不知道“苦闷”这个词,却先有了苦闷的心情,以及一种朦朦胧胧的愿望。

也就在那一年,他遇到了人生中第一位老师。

*

商挽琴等了好一会儿,都没等到下文。

她不禁催促:“然后呢?老师,是上一任玉壶春门主吗?”

“不是,是其他人。”

商挽琴就问是谁。

“是个年轻的女子……可或许,只有我认为她是老师吧?”他好像微笑起来,语气中的追忆如温柔的夕晖流淌,“实际上,她只肯让我叫她‘姐姐’。或许是她嫌我当时只是个小乞儿,不能够作她的弟子。”

商挽琴立即摇头:“那她可真是没有眼光!”

他语气一滞,连带脚步也一顿。她不小心多走了半步,回头看他,却见他显出责备的神情。他用强调的口气说:“表妹,不许这样说。老师是我的恩人。”

商挽琴撇撇嘴,心想,凌言冰是你恩人,这老师也是你恩人,你恩人还挺多呢,可你对别人也施恩不少,为何从不以“某某的恩人”自居?

这话她没说出来,因为从前她说过类似的言论,总以争执和训斥结束。现在她学会不去自讨没趣,只决定默默坚持自己的不以为意。什么“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根本就是道德绑架犯的最佳借口。她从来恨“给你一口吃的,从此你的命是我的”,人的生命是可以如此交换的事物么?

他的命,还有她自己的命,还有记忆中那些人的命,就是可以如此轻易地交换、切分、称量的事物吗?

尤其是,当一个不愿意让别人过分报答自己的人,遇到了大义凛然要道德绑架他的人,这时候,前者可真是吃亏——亏大发了,有时连命都没了。

她恨这点。

她默默不言,只风灯的光照亮他们之间的距离。这微小却稳定的光源,好似连接他们的透明桥梁。

也许是她的表情传递出了内心强烈的情绪,他原本严厉的神情松动了。像冰雪一层层融化,最后露出柔软的内里。

“不,我没有想对你发火的意思……”

他这样说了一句,竟有些讪讪的。可他什么时候会讪讪?她肯定感觉错了。

她甚至还错误地感觉到,他在试图转移话题,而且转移得有点笨拙。

“表妹,你和老师还有些相似之处……和表妹一样,老师当年也非常不喜欢凌言冰。我从来不明白为什么。”

商挽琴一听,痛快改口:“我错了,这位老师可真有眼光!”

他们之间那短暂的沉寂,倏然被打破了。

乔逢雪舒展双眉,眉眼间重新浮起宁静的微笑。

“我真的从不明白为什么。”

他莫名又重复了一遍这句话,目光悠远,好似穿越黑暗和漫长的时空,落在了历史那某个不为人知的隐秘节点上。

“但是,或许……”

或许,真正愚蠢的人,从来只有自诩聪明的他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