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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到圣父黑化后(168)

生平第一次,他忽然冒出一个有点不可思议的念头。

“音音,你,”他迟疑着,乃至踌躇着问,“是不是不太快乐?”

打更声变近了,悠悠飘来,一声声的报时。

她慢慢放下碗,舔了舔嘴唇,仿佛正想说什么。

“你们要在屋顶坐到什么时候?!”

这时候,下方响起了一道爽脆的声音。

商玉莲叉着腰,瞪着他们,主要是瞪着商挽琴:“音音,你又在搞哪一出,吃个夜宵非得坐屋顶去吃?还拖着你表兄陪你?赶紧下来,要是被巡逻的官兵看见,指不定要找我们麻烦!”

“啊……吃完了吃完了!小姨你别急嘛。坐在屋顶一边吃面一边看星星,这是我两辈子加在一起的梦想哦,你就让我实现它嘛!”

她举起面碗,笑嘻嘻地说。刚才那隐隐的冰冷眼神,和欲言又止的神态,好似微风中一缕暗香,消散后再无踪迹。

乔逢雪皱起眉。

可她已经跳起来。轻盈敏捷的动作,连一片瓦都没踢着,好似全无重量。

“我要下来啦——!”她大声说。

商玉莲一惊,赶紧摆手:“你嚷嚷什么——你这孩子!会被邻居骂的,还有官府说不定……!”

“我知道啦——!”她又大声说,声音里徜徉着快乐的笑。

商玉莲气得一跺脚,指着她说:“快下来!还有你——门主,你纵容她也要有个限度!”

他惊醒回神,收敛神情,对那位长辈淡淡一笑,也站起身。

“下去罢。”他对她说,“起风了,小心着凉。”

“表兄才是,别生病啦。”

她背对着他,大大伸了个懒腰。本来准备跳下去了,她背影又一顿,想起什么似的,回头一笑。

“对了……表兄,谢谢你陪我看星星。”

夜风吹起她的长发,遮掩了她的神情,只留下一点带着笑的、散漫的声音。

“这样一来,我的愿望又实现了一个。”

*

那个夜晚给乔逢雪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以至于很久以后他还会提起这一夜,提起关于星星、风声、商玉莲紧张的喊声,还有她神情和话语的细节。

但对商挽琴而言,那只是一个平常的夜晚,和其他时候别无二致。

在那段迟迟寻找不到“洛京花满”线索的日子里,她更多记得洛京秋日的远山、树木颜色的变化,还有一些关于周围人的记忆。要做的事毫无进展,日子就有些散漫,这些记忆也有些散漫,但她终归记得。

她记得商玉莲变得格外操心,还有些啰嗦。她这个“小姨”,从前总是念叨说她这里不够好、那里不够好、看人家温香多么多么好,现在她不念温香了,也不再念她哪里不好,反而不时夸夸她,还每天都来嘘寒问暖,说很多很多散碎的话题。有时商挽琴被关心得头皮发麻,想要找借口溜走,商玉莲就会露出落寞但忍耐的神情,于是商挽琴常常心软,转身走回去,轻轻抱一抱她。商玉莲又会欣慰地笑起来。

一个八月初的下午,商挽琴趴在院子里睡觉。乔逢雪说有事出门,大概是找线人去了,辜清如去逛坊市,家里只剩下她和商玉莲。

天气很晴朗,蓝天淡而高。八月的洛京彻底褪去了燥热,院子里有一棵银杏树,大部分叶子还绿着,只边缘透些暖黄,恰好融入午后的阳光,也恰好作为睡午觉人的华盖。

商挽琴睡得迷迷糊糊,正在梦里啃糖炒栗子,忽然感觉有人走过来,站在她身边看了她一会儿,又将一件外衣轻轻搭来。商挽琴一瞬就清醒了,却没着急动,而是等了一等,才慢慢睁开眼。

“小姨。”她懒洋洋地喊。

商玉莲披着深黄色的外衣,站在银杏树影下,正单手撩起耳发。“我吵醒你了?”她问,声音有些懊恼。

商挽琴坐起来,紧了紧那件外衣,摇头。

“也不知道是老了,还是真就功夫废了。”商玉莲自嘲一笑,却也并不像是很在意。她在旁边的石凳上坐下来,手肘搭在桌面,神情显出几分踌躇。

过了会儿,她慢慢开口:“音音,你……”

商挽琴说:“嗯嗯!”

商玉莲盯着她,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笑了一下,但紧跟着她又露出烦恼的神色,撑着头叹了口气。再抬脸时,她好像下定了某种决心。

“音音,你现在怎么看待你表兄?”商玉莲凝声问道。

第九十二章

商挽琴有点意外:“啊?”

“别啊, 好好回答。”商玉莲拍她一下。

商挽琴挠头:“这能怎么看待啊……”

“比如,”商玉莲试探道,“你介意他的身体状况么?你要知道, 他的身体不是一日、两日如此,而是一年、两年……或许还会越来越坏。”

商挽琴觉得自己懂了,笑道:“小姨, 你别担心,表兄好好养着,身体不会恶化的。”

“我说的是你!”商玉莲却瞪她一眼,“他一天三顿药,一年四季就至少得病个四五回,就算有大夫,身边人也是天天累心。再有, 他那人看着柔和,其实性子好强得很,有时不声不响地突然开始吐血,真是吓死人, 而这样的事,一年中可能发生好几回……你真不嫌?”

待说到最后一句, 她语气又奇怪起来。

商挽琴又觉得自己懂了,看来小姨是成天待着无聊,莫名其妙开始担心他们兄妹关系了。她就安慰道:“小姨,你在瞎想什么?我又不是第一天认识表兄。我见过他咳血,见过他晕倒, 见过他卧病在床还非要熬夜处理公务, 可这才是表兄啊。他是身子弱,心却很刚强, 不然玉壶春为什么这么多人追随他?我不仅不嫌,还一直非常仰慕敬重他呢!”

商玉莲听完,表情却变得更奇怪了。纠结有之,欣慰有之,担心有之……真说不好那到底是什么情绪。

商挽琴只知道,她最终悠长地叹息一声,站起身,有些蔫蔫地说:“果真是感情好的。行,我知道了,就这样罢!”

说完,就转身而去。

商挽琴歪头想了一会儿,将之归结为“小姨又一次别扭的关心”,便心安理得地趴回桌上,继续闭上眼。

“——醒了就回屋去睡!”

商玉莲站在廊下,回头一声吼。

商挽琴的眉毛忍耐地抽了抽,到底慢吞吞爬起来,“哦”一声,慢吞吞地招呼:“芝麻糖,一起回去了。”

银杏树上飞下一只小鸟,往她头上一蹲,重又舒舒服服地卧下了。

秋风卷起几片早落的树叶,将之吹到门墙的另一面。一道清瘦修长的人影立于此处,良久不动,任风吹起他垂落的长发。

*

这是她记忆中最散漫的秋日。虽然线索毫无、进度总在原地打转,可周围的人们都没有一丝一毫的焦躁,连她自己也并不着急。她的眼中挤满了一天天变化的树叶、城中奔流的洛水、富裕人家精细的屋脊、贫苦人家忧心冬日的愁容。

“我想去济幼局帮忙,他们缺人手。”有一天吃晚饭的时候,辜清如这么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