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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楼一夜听春雨(309)

作者: 明月倾 阅读记录

有次喝醉了梦见他,梦里是过年,热热闹闹地,在人群里看着她笑,一句话都不说,仍然觉得很安心。

当然她仍然很快乐,她拥有许多好东西,因为他曾经很爱她,爱到可以跟她分享他的一切。以至于直到今日,京中仍然流传他们的故事。

许多只言片语拼出她的贺明煦,活在世上的传言中。

世上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

但拥有过就是值得,十七岁看过的明月当然不在了,但十年二十年,那月光仍然夜夜照在心里。

云夫人的眼泪立刻就下来了。娴月的眼泪也迅速下来了。

真是痴儿,会问出这个问题的人,早就不管值不值得了。

这个答案对她甚至都没有意义,不是飞蛾扑火,甚至比那还要笃定,像水往下流,山石往下落,春天到了花会开,用尽世间一切的力量,也无法与之对抗。

但她还是回答了娴月的问题。

“值得。”

她说。

-

贺云章到桃花坞的时候,娴月正在初夏的河滩上,找一块石头。

桃花都落了,所有的绿树都是一样的,乍一看几乎分不出区别,没人知道哪棵树有过一场盛大的春花。

四周草木繁盛,连水也是绿的,山间风大,又要黄昏了,更冷,桃染急得叫小姐,娴月不应声,只是垂着头在地上找。

她想找到那块石头,云想容的浣花,贺明煦的停笔。

是有过的,那些深切的情意,十年二十年,提起仍然让人眼睛发红。

生老病死,不以人力为转移,这世界多广阔,凡人多脆弱,命运波谲云诡,半点不由人。

人死了,还会有情意吗?

但石头还在那里。

山谷里响起马蹄声,她知道贺云章来了,他当然会来,贺大人会一直找到她,不管她去到那里,不管她还会不会回来。

她问云夫人,不是问未来的自己,是问未来的贺云章。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如果一切都救不回那个人,如果连城锦真的只有一寸长,会值得吗?

不是在情意浓重的当下,是在十年二十年,无数次午夜梦回之后,还觉得值得吗?

而云夫人说值得。

桃染终于不吵了,娴月抬起头,看见贺大人,穿的仍是面圣的衣服,朱红锦袍,是探花的青年郎,见她看自己,朝她微微笑,把自己的披风披到她身上。

山间风大,天要黑了,娴月站在风里,有种接受命运的美。

“带我去找你的石头吧,贺大人。”她这样轻声说道。

贺云章没说话,只是牵起了她的手。

他带她走过河滩,在前面替她踏过每一块石头,提醒她每一个不安稳的落脚点,在一个不起眼的河岸边,找到一块平平无奇的青石,将它翻了过来。俊秀的笔迹,十年前的镌刻,是贺明煦写的字:停笔。

那天芍药宴上,他说他找到了那块石头,但他没说他把石头翻了过来。

他藏起了这块石头,就像藏起一颗心一样。

如果不是娴月来,那世上所有人,都无法再找到这块石头。

凌霜没有说错,他从来没有选择。

娴月的眼泪立刻就落了下来。

“要是我一直不来呢?贺云章,你怎么办?”

“那我就一直等。”他带着笑看她:“但我知道你一定会来。”

他用他所有的可能,等他的连城锦,哪怕只有一寸。

“那要是我嫁别人呢?”娴月立刻问道。

贺云章的眼神有瞬间的一冷,但转瞬即逝,娴月当然知道那一瞬间他脑中闪过的念头,是属于捕雀处的那一面,权臣能做的事,他都能做。像他知晓娴月的城府一样,娴月也知晓他的。她甚至也喜欢这一面,就像欣赏一柄锋利的剑。

但贺大人什么都不说,只是有些固执地道:“我知道你会来的。”

娴月顿时就笑了。

她朝他伸出了手,从来只会说怪话的娄娴月,终于也有好好说话的时候。她牵住了贺云章的手,两人从原来的路走回去。

“你要活很长,不要做危险的事。

你要一直对我很好,不准对我生气,就算生气,也不准对我不耐烦。

我不是身体很好的人,我也很俗,我喜欢权力,喜欢富贵,但如果那些都没有,我要你活着。”她像第一次认识一样耐心地嘱咐贺云章。

“好。”贺大人答应道。

“你不准受伤,如果受伤了,也得让我知道,不管我会不会生气……”

“我知道。”

贺云章笑了,大概又想起了那道斜红的“典故”。

“我的身体一直没问题,倒是娄小姐,要好好养身体才行。”他笑着道:“回春丸吃不吃都没关系,但还是试试比较好。”

他把一颗糖似的东西喂给她。娴月问了句“是什么”,一边问一边已经吃了。

“是宫里的药梅子,用参、蜂蜜、白芍,几味药焙着,驱寒是最好的,又不用怕上火。”贺云章告诉她。

娴月习惯性地嫌弃道:“有点酸。”

但她并没有吐出来,而是跟在他的身后,朝河滩外走着。

贺云章的手温暖而坚实,即使到了这时候,他仍然是守礼的,娴月却不守礼,趁他走在前面,故意踩在他的影子上。

她不在乎山风会不会吹乱自己的头发,也没想过太阳会不会把胭脂晒得太浓。

最聪明,最跋扈的,像个狐狸般狡猾,也像狐狸般漂亮的娄娴月,在这一刻,似乎变成了个幼稚的小女孩子,她不需要那些锋利的刺了。真滑稽,说出去一定没人信的。

这世上没有她拿不下的男人,但最终她拿下的,是一个她从来没有在他面前伪装过,算计过,也没有卖弄过风情的人。

他见过这一切的背面,看过她所有不堪小心思,仍然当她是价值连城的锦缎。

他见过她最坏的样子,最终拥有最好的娄娴月。

第145章 颜色

贺云章和娄家的二小姐娄娴月定下婚期的消息,在第一时间传遍了整个京城。

如果说之前还有一丝顾虑的话,随着婚期定下,京中那些要么自恃身份,要么还在观望的世家,这时候也都坐不住了。

短短一天时间,娄家的客人,比过去一年时间来得都多,虽然人数不及娄老太君寿宴时,但无论是身份还是礼物,都远超那时候。

娄老太君自然不会放过这机会,大开府门,让来二房拜会的车马都穿府而过,有些就直接由她接待了。

谁还记得不到十天前,二房还在为南门开不开吵得面红耳赤呢。

娄二奶奶得意之余,还不忘撩娴月的闲,道:“哼,这时候就这样谄媚,等秦翊和凌霜的事定下来,只怕这些人还不知道露出什么嘴脸呢。”

“忙娴月的事就娴月的事,拉扯我干什么。”凌霜一点不纵容她,道:“这热闹是因为娴月,你要夸她就好好夸,别扯旁人。”

娄二奶奶也不改,等晚上忙完,看卿云神色一切如常,还在桌边替娴月做大婚要用的针线绣鞋,立刻又跟凌霜道:“你看卿云,这才叫宠辱不惊。怎怪得我喜欢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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