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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待完成(17)

但看许耀军的反应,似乎真的只是师生情,再加上许耀军的老年斑和浑浊眼球,实在让梁泊言产生不了别的想象。

许耀军喘着粗气,对着梁泊言说了和之前一样的话:“滚。”

他们便和陈启志一起滚了出去。

陈启志很不高兴:“老师现在说不了几句话,你们怎么还聊那么久。为了你们我把老师都得罪了。”

他又提醒李昭:“那就这么说定了,项目就要启动了,你先准备好…… 你笑什么?”

如果是普通的笑,陈启志自然不会放在心上,但李昭是笑出了声,笑得极具蔑视与嘲讽。

“很多年前,我在左家庄的编剧楼里关了四个月,收了八千块钱定金,改了三版剧本,导演那里也过了关,但没拿到尾款,因为给投资人看,投资人说,不够爽,没意思,不要了,如果改成穿越剧可以考虑一下。”李昭说,“那个投资人以前根本就不是干影视这行的,他只是钱多,想试试水。现在他求着让我给他当编剧,我能不笑吗?”

“年轻人真是气性大,一点小委屈记到现在,我们那时候……等等,你说的是我吗?”陈启志说到一半,才意识到什么。

“不然?”李昭反问。

没有一个自我认知较高的男性能接受被这样评判,陈启志也不能,他甚至有些急眼了:“你怎么不说后续呢?哦,当着小情人的面不好说是吧,你他妈……”

眼看着陈启志就要说出些什么来了,但神奇的是,他却突然刹住了。

就在他说“小情人”这三个字的时候,他看了梁泊言一眼,也就是他以为的“梁占”。

那些刺耳的话语戛然而止,陈总怒气冲冲地坐进车里,让司机直接开车。司机见他这么大火气,倒也会看眼色,一路安静无言。

陈启志摇下车窗,看见车后镜里,那两个已经越来越远的人影。

“我也就是卖他个面子,不跟你这种人计较。”陈启志对着空气说。

梁泊言站在原地,非常哭笑不得。

毕竟这个事情的结局,他是知道的。但,陈启志不知道“梁占”知道,而李昭也好不到哪里去。

所以李昭还在向他坦白。

“后来我改了。”李昭说,“硬改,改完以后说还不错,给我结了费用,是之前说好的百分之六十。”

他需要这笔钱,拿来交房租和欠款,交完只剩下几百块,他坐很久的车去找梁泊言,请梁泊言吃饭。梁泊言要了瓶勃艮第出产的霞丽多白葡萄酒,饮着那淡金色的酒液告诉李昭,他决定要搬去上海。那时候是梁泊言当歌手的鼎盛时期,虽然梁泊言说,北京太多狗仔,万一被拍到,影响不好。

“后来我再也没写过穿越剧。”李昭说。

“你再没写穿越剧,是因为后来广电不许拍穿越剧了。”梁泊言提醒他不要给自己加戏,但是说着,却也跟着笑了起来,“你刚刚嘲笑陈启志的样子,特别……”

“小人得志?”李昭问。

“不是。”梁泊言摇头,“特别像一个永远相信天道酬勤的人。”

相信他得到的一切,都是靠着笔耕不辍,靠着勤奋努力和熬出来的肩周炎颈椎病,像爽文一样,打脸那些看不起过他的人。

他知道李昭从不是一个天真的人,但或许就是因为如此,他更加觉得,李昭不必知道一些事情。

比如在酒桌之上,他是怎么听陈启志说起那个让他不满意的剧本,又是敬了多少杯酒,让陈总考虑考虑,再给那个新人编剧一个机会。

“梁生,你对佢都几好啊,系你边位啊?”醉醺醺的时候,他听到陈启志用粤语问,李昭和他是什么关系。

他说没有,不太熟,顺便帮一帮。

时至今日,他跟李昭之间,也没有太熟。毕竟不熟也不影响耳鬓厮磨、唇齿相接,如果熟了,就只会像微波炉里的鸡蛋,轰地一声,炸掉厨房。

第18章

原本李昭是打算缓一缓,再跟梁泊言提起梁幻的。

他一开始只是跟着去,但听着许耀军的只言片语,他就已经开始在脑海里画分镜。

第一个镜头不应该是人,而是冒着浓烟的火车驶入车站,从远景切到近景,戴着皮手套的红唇女人,登上由北向南的列车。

第二个镜头应该是过海关,镜头从上往下,扫过“中国海关”几个大字,定格在递过去的证件上,观众看到那个人的名字:梁幻。

马上再给一个香港车水马龙的街景,最好再配上那时候的流行音乐,定格在某栋办公楼的某层,总经理办公室的牌子上。

当然这都是李昭的想象,正常的剧本里,他才不会帮导演干这些活,如果真是一个剧本,他只需要写场景和台词,顶多加上一些情绪的描述。

可惜了解得还不够多,只有一些线条,在李昭的脑海里,勾勒出一个速写一样的轮廓。

如果问梁泊言更多的细节就好了,但想到这个,李昭又一次意识到,他对梁泊言的过去,了解得实在太少。他知道每次问起,梁泊言都会若无其事地将话题滑开,所以到现在,李昭都想不出什么方法,能让梁泊言交出实话。

然而这时候,柯以明的电话来了。

“李哥,”走马上任的助理提醒李昭,“下午六点您有个饭局。”

李昭一看时间,正好四点,看来是卡着点打过来的,还给他预留了堵车的时间。

他给梁泊言转了点零钱,让梁泊言自己回去点外卖。

梁泊言开着玩笑:“是跟你喝咖啡那个?现在去帮你挡酒啦?那你找我也行啊,我都会喝酒的。”

李昭不喜欢这个玩笑。

“你不能再喝酒了。”他说,“我以前没跟你说过,我最讨厌你喝醉的样子,像是马上就要淹死在呕吐物里。”

梁泊言一愣,李昭这么一说,他才想起来,自己似乎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醉过了。他甚至喝酒都很少,只有在香港的酒吧里,偶尔蹭到调酒师送他的低度鸡尾酒,喝起来还不如菠萝啤度数高。

身体回到过去果然是一件好事,他变成一个年轻人,不需要在酒精里麻痹神经,消磨意志。甚至那些曾经,都因为隔得太久,变得轻飘飘的,不再是沉重得不能提起的负担,而是让人兴味盎然的谜题。

如果便利店的老板继续坚持不卖烟给他的话,或许下一步,梁泊言还能把烟也戒掉。

今天吃饭,是李昭在业内的师傅攒的局,所以哪怕很不情愿,李昭还是要不停跟人碰杯,然后喝杯子里的橙汁。

他甚至都不愿意倒点雪碧假装一下。

“他酒精过敏,”师傅帮李昭解释,“以前别人逼着他喝,喝完直接进医院了。”

言外之意,就是让在座的人也别强迫李昭喝酒。

但席间的人并未不满,反而恭维起来:“不喝酒好啊,哪像我们这些没办法,现在一体检都是酒精肝脂肪肝。高老师您真是收了个好徒弟,这么年轻就做出成绩了,妥妥的人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