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在动这具“尸体”！
“和那些金鱼一样……”
“和、和它们一样吗……”
这声音实在太轻了，轻到他只能勉强分辨出这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这个女人在晃动他的身体，在不断用很小的幅度晃动。她很快就没了声音，她没再说话，只是一直在抖。
『她在抱着我。』
『……她在哭吗？』
一种忽然出现的难过从身体四肢的各个角落，悄悄地奔涌而来。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在这样漆黑的世界里，萧矜予突然觉得有点想哭，他的心在难受，在委屈，在痛苦。可是这些情绪都不是属于他的。
下一刻，他意识到：这属于二十二年前的那个萧矜予。
这个刚刚出生一天的孩子，居然在难过，在伤心。
婴儿到底是从什么时候产生情感的，科学上的说法大多不一，但绝不会是出生一天。可他是一个用户。他能够在被剜去眼球后长时间地存活，能够在失去双眼的情况下又拥有眼睛，那他就可以产生情感。
“她是妈妈。
“她在抱着我哭。”
平息内心深处汹涌澎湃的感情，萧矜予深吸一口气，保持思考。
“妈妈刚才说，和那些金鱼一样？哪些金鱼？”萧矜予的大脑迅速运转，“只提到过一次金鱼，九华医院的护士似乎有给赫本小姐送金鱼，作为宠物。所以，妈妈说的是，我和那些被赫本小姐养死的金鱼一样。
“妈妈一定不是用户。如果她是用户，逻辑链相互吸引，在高级用户赫本小姐面前，她绝对不可能隐藏身份。除非她的逻辑链等级比赫本小姐还要高很多，但这绝对不可能。倘若妈妈比赫本小姐强大，她一定不会被摘头游行杀死。”
不是用户，却能发现赫本小姐和萧辰安的异常，并且独自一人跑到危险的污染区……
萧矜予从没遇见过这么难的问题。
任何问题都应该有答案，可是妈妈的行为却出现了绝对的异常。任何一点都不该让她出现在污染区，可她偏偏在这里。
“为什么？为什么会有这么狠心的人？！”
女人难过地哭出声。
她接着焦急道：“对，去医院。去医院……我们去医院。”
“他”的身体在不断地颤动。好像有人在抱着他用力奔跑，可按照成年人的奔跑幅度又不该只是这样微小的颤动。这个人在竭力保护他，尽量地将他护在怀里。
“不能回九华。”女人停下脚步，“太明显了。他们是妖怪，万一被他们发现，我和他都会死……
“去哪儿、洛愿雯，该去哪儿……冷静下来，洛愿雯……”
从小到大，遇到重要的事情，妈妈都会喊自己的名字，用自我对话的方式让自己清醒。
“去找刘昊。对，去找刘昊！”
……
这个声音不是那个开朗热情的白班小雯护士。
而是沉默寡言的夜班护士，小洛。
第166章
九华医院负责照顾赫本小姐的护士一共有两个。一个是白班护士小雯，一个是夜班护士小洛。
在只有听觉的记忆回溯中，萧矜予一直以为热情开朗的小雯护士是自己的妈妈洛愿雯，他从未想过，那个不爱说话，慎重拘谨的才是妈妈。
这和他对妈妈的印象截然不同。
从小到大妈妈都对他很好，不发脾气，严肃却不刻板，也很爱笑。在他还上小学的时候，妈妈有天去学校接他放学，意外碰到了一个高中老同学。当时那个同学就说过：“洛愿雯，你还和以前一样这么爱笑。”
妈妈是个很敏感的人，感情细腻，每当萧矜予在学校受了委屈，哪怕不说，妈妈也能发现。
“所以，妈妈一直是个很活泼的人，以前是，以后也是。只有现在不是？她是因为什么才这么小心谨慎？难道说……她居然发现了赫本小姐和萧辰安的计划？”
但很快，萧矜予自己就否定了这个猜测。
妈妈绝对是个普通人。
2025年，一个普通的年轻护士，凭什么在两个用户、甚至其中还有一位是高级用户的情况下，发现他们的食人计划，还没被他们察觉？
萧矜予想不到答案。
***
大雨倾盆。
漆黑的夜空中飘荡着厚重的雾气，水雾和尘埃相互融合。污染区的高楼大厦如同一个个矗立黑夜的巨人，细小的长方形窗户眼是他黑洞般的眼睛，静静注视荒废街道上，抱着婴儿奔跑的年轻女人。
应该是进了一扇门，有推门的声音。
世界是纯粹的黑暗，只有一道道远远的声音从时间尽头传来。
……
“刘昊……幸好你在！”
“咦，学姐？不是，你怎么了，外面下雨呢，你怎么伞都不打。快进来坐……你怀里抱着什么东西？”
……
“啊？！死婴？他死了吗？男的女的，不是学姐，这到底怎么回事！”
……
“他还没死，你快救救他，救救他！”
……
“不是学姐，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怎么脸上都是血？我记得你在九华医院妇产科工作啊，什么意思，这是个弃婴？赶紧报警啊！”
“不能报警！”
“砰——”
手里的电话被抢了过去。
“学、姐？”
“是妖怪，有妖怪！”
“啊？学姐……你别吓我……”
长久的缄默后，女人低低的抽泣声在小诊所里响起。
“刘昊，我只能来找你了。不能报警，不能去大医院，更不能去九华……他的爸妈是妖怪，他刚出生，他的眼睛就被他爸妈挖了出来，然后……吃掉了。”
“学姐……”
深吸一口气，女人不再哭泣，她的声音也坚定起来：“先救他，刘昊，这附近我只认识你了。你一定要救他！”
“……好！”
***
“很久以前，我就发现我们医院新住进来的一对夫妻很不对劲。
“他们男方叫萧辰安，女方叫赵斯珣。
“所有事情的开端，得从一个月前，我有天打扫赵小姐病房，帮她清理垃圾桶说起。”
……
唦唦。
刚毕业的小诊所医生艰难地拿起手术刀和剪子，为手术床上那个几乎没有呼吸的婴儿做着手术。
……
“赵小姐很漂亮，是我这辈子见过最美的女人。她的丈夫萧先生，对她千依百顺，这些没有任何疑点。但我一直觉得，赵小姐的眼神里我看不见光。
“她的眼神，不像人类。
“她看我，看其他医生护士，看她的丈夫的时候……都和看她床头桌子上那缸金鱼，甚至是她早上画的那副油画，没有任何差别。
“我以为是我想多了，她只是一个性格很冷的女人罢了。但是那天早上我倒垃圾时，看见了一条金鱼从垃圾袋里掉了出来。
“那条金鱼是被人活活掐死的。”
……
“它是被人掐死的，和自然死亡很细微的差别，但不知道为什么，我那天注意到了，我发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