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明摆着刁难人，而且也太诛心了。
许落颜没在意太夫人的话，面不改色地福了福身，垂头道：“孙女近日来总是梦见佛祖，不知不觉间病就好了。佛祖慈悲为怀，如果祖母允许的话，孙女愿去镇魂寺为大堂哥祈福，斋戒百日。”几句话便表明了她对堂兄的关心，又将康复的事挂佛祖身上，而不是她没心没肺。
太夫人心中一动，面上依旧带着嘲讽的表情，“你倒会做样子。”
反正许落颜也不指望太夫人能说出什么好话，如此提了一下之后，不管被说了什么难听话都没有反驳，只是沉默着。
周围女眷偶尔窃窃私语，又或者带着幸灾乐祸的表情看她，还有帮着太夫人一起讥讽她的。
许落颜至于许府的女眷们，也说不上挡道了还是其他什么的，不过她们看到有这么一个人被特别孤立出来，心里就会很舒服，每次她被刁难欺负，就觉得有趣。
这种现象似乎哪里都有。好比下人中，总会有这么一两个被欺负、被分担过分重负的仆从丫鬟；好比学堂中，总会有那么一两个被同窗们排挤、嘲笑的学生；甚至在猴群中，也总会有那么一两只被同类孤立的猴子。
许府后院里，这样的存在便是许落颜来担当。
不过太夫人说了许落颜一通，宣泄了一下连日以来的郁闷之情后，倒是有认真考虑她的提议。
许浩麟失踪的事被人传得神乎其神，像是什么被许启峰逼死的小商户来复仇之类，太夫人有和自己大儿子商量过，反正许启峰这个大男人是不相信这套的，认为这只是他生意上的对手在造谣罢了。
但是听人说得多了，太夫人自己又不是那么问心无愧，自然会动摇。只不过去寺庙祈福一事从她最讨厌的孙女嘴里说出来，她要是同意了，就好像听了孙女的话一般，让她心里很不舒服。
太夫人没有正面拒绝许落颜的提议，早早让女眷们退散了。
就这么过了好几天，许浩麟的踪迹依旧没有任何有用的消息，想来许府讨点赏银的骗子倒是不少。
许落颜又恢复了和以前一样被无视、时不时被拉出来嘲讽一下的请安生活，只是她再也不敢去赵氏的院子了，一想到许启峰这个人活在世上，她便觉得心如刀绞，没脸见父亲。
这天，太夫人终于发话，说是要去寺庙上香，为许浩麟祈福。虽然很突然，但众女眷谁也不敢抱怨，听了无不响应，各自回了住处就准备起来。
不过上香嘛，顶多吃个午斋就回来了，稍稍带点备用品也就完事了。
“姑娘，带这么多换洗衣服有必要吗？”绿襟奇怪地问许落颜，她已经收拾出一大包袱的东西了，与其说许落颜是上香，还不如说是要长住。
但，怎么可能？
镇魂寺是羡城很有名的寺庙，它不是个普通的和尚庙，更是个以降妖除魔而出名的寺庙。羡山后面就是乱葬岗，据说早几十年闹鬼闹得不成样子，搞得羡城里的百姓夜不能寐，后来有个得道高僧在羡山上建了镇魂寺，竟然就立刻不闹鬼了。
每个季度镇魂寺的和尚都会来羡城化缘，但说是化缘，其实更像巡逻有没有妖物。他们在羡城百姓心目中的形象很高大，有他们在，百姓们都能安心睡觉。
许落颜当初戴的佛珠，便是镇魂寺前住持留下的东西，那个住持在留下佛珠之后便回了寺里，后来听说他很快就圆寂了。
另外，镇魂寺内有个断罪院，表面说是斩断罪恶，让心有恶念的人进去独自面对佛祖、净化自身，起初也确实有过些大恶人进去，然后改过自新了。可这近十几年来，都是有钱人家送犯事女眷进去，去了就别想出来了。
绿襟想到镇魂寺长住的问题，就想到了断罪院。但她家姑娘最近也没做什么惹怒太夫人的事啊，更没听说过太夫人要送姑娘去断罪院了。
“让你收拾就收拾，多什么嘴！”红袖低斥了绿襟一句，有些讨好地问许落颜：“姑娘，床头的香囊可要一块带去？还有枕头……”
许落颜摇了摇头，将当初断裂的佛珠从抽屉里拿了出来，放进自己的荷包中。然后她随便挑了个镯子戴上左腕，刚好遮住见琅的痕迹。往日积攒的月例、一些值钱的首饰都让红袖收拾进包裹了，以防万一，说不定会有用上钱的时候。
收拾得差不多了，太夫人那边的小丫鬟便来传话说准备出发了。
许落颜虽然有自己不是常人的自觉，却不害怕进寺院。她接下来要做的事，随便哪件拿出来说，都是大逆不道的。如果佛祖真的觉得她错了，这么直接将她收了也好。但……她要是没被怎么样，那就算佛祖也默认她的愿望了。
羡山就在羡城旁边，坐马车不到一个时辰便抵达山脚了。一众女眷下了马车，开始徒步往山上走。
太夫人这点倒看着挺虔诚的，虽然山脚下有专门抬人的竹轿子，出点钱就能被抬上山，但太夫人却坚持要自己步行。
许落颜跟着众人踏上第一节石阶的时候，便有一种踏进他人领域的感觉。就好像这里标注了一条线，说明线后是谁谁谁的地盘，然后她一脚跨过了线。
不过似乎没被排斥。
许落颜和她的两个丫鬟吊在人群最后面，她奇怪地四处观察了一下，发现似乎只有她一人感受到了异样。忍住乱乱的奇怪感受，她一步步踏上台阶。
对于他人来说，这只是一次参拜，他们有多少诚心自己心里清楚，其他也没了。但对于许落颜来说，这向上曼延的台阶，仿佛是通往死刑台的荆棘路。她不知道佛祖会不会突然降下天罚，灭了她这个心存恶念的人；她也不知道会不会突然被镇魂寺的和尚们包围，当成妖物处置了。
虽然步伐很沉重，但许落颜没有犹豫，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这就是所谓的，听天由命吧？
如果她就这样死了，也只是命该如此。
☆、第35章
一群人上完香，吃了午斋,夫人们都跟着太夫人听住持讲解佛经,姑娘们则是一起在寺院风景好的地方闲逛,求求签看看碑铭什么的。当然,大房的六姑娘特别乖，没和其他姑娘们出来，而是跟在她母亲身边一起听住持讲解。
“六妹妹可真会装乖，又不是从大伯母肚子里爬出来的,瞧她那热乎劲。”许佳容出了院门,有些不屑地说道。今次跟着出来的姑娘，除了六姑娘之外全是嫡出，没人对她的话有意见。大房的大姑娘和二姑娘前年出嫁了，因为都嫁得有点远，大夫人想念女儿们便对姨娘早死的六姑娘产生了移情作用，这段时间很是疼爱。
不过也没人附和许佳容就是了。四房本就是庶出，四房的两个姑娘即使是嫡出的，想到自己父亲的出生也不会说什么；二房的许落颜跟许佳容关系本来就不好，更不会应她的话。
许佳容在那边嘲讽六姑娘半天，见没人回应她，顿时有些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