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瓜田蜜事(15)+番外

郭嘉的字刚健劲拨,泼洒飞扬又无稳如泰山,与他瘦削的身形颇不相似,至于夏晚书在旁的那两个歪歪扭扭的,形无形样无样的鬼画符,宛如三岁小儿的学笔。

夏晚也觉得自己写的丑,再叫十六岁的甘州案首盯着,越发慌张,再书两个,比先前的还丑。

郭嘉喉结紧绷,语气格外的不自然:“读书习字,最戒的就是骄和躁,我再铺一张纸,你慢慢儿的习,先学会自己的名字再说。”

这一回给的是毛边粗纸,上面还折出淡淡的田字格儿来,夏晚便也不觉得那么可惜了,抬头,郭嘉侧坐在桌案上,两腿松搭着晃荡,双眉间淡淡的忧郁,见她惴惴不安的望着,缓缓别过了头。

夏晚轻轻搁了笔,喉头还有些痒痒的颤,也不顾院子里还有短工婆子们在走来走去,手缓缓抚上他青筋淡淡的手背。

郭嘉瞬时眉头一跳,呼息骤然而粗。

他也不说话,低头看着她缓缓往上游走的手。

夏晚心说老天爷哟,就为着当初他救过我,我愿意在这家里勤勤恳恳的干活儿,孝敬公婆,待两个弟弟好,只求他把我留下来。若天长日久,我可以慢慢儿顺他的心,可如今不一样,他转眼就要赶我走,那就只能再厚着脸皮一搏了。

那只手再往上走,郭嘉两道眉跳的越发厉害。

挑开大褂子那半阔的白色裹边儿,他的手摸上去与她的全然不同,光滑的仿佛新剥过树皮的枝杆,坚硬的仿佛金刚石一般,正在格外剧烈的抖颤。

夏晚一横心,低声道:“横竖你也命不久矣,我便小,也是有月信的大姑娘,只要你不嫌弃……”

一句择日不如撞日,择时不如撞时,不如咱们此刻就上炕还未说出来,外面一声巨响,吓的正准备勾着郭嘉干点儿坏事的夏晚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

第13章

院子里,郭嘉吼道:“郭银你给我出来,再装神弄鬼,看老子不打死你。”

正说着,两家的院墙上闪出个人来,是隔壁的郭银,两房之中,郭嘉的大哥。他眼瞧着都快二十岁了,也在关西大营从军,因为家贫,到如今还未娶妻呢。

老郭家的怪事儿,郭千斤的儿子郭银比郭嘉还大着四岁,无它,只因郭万担早年从军,娶妻的时候弟弟家孩子都满地儿跑了。

他家还有个三婶,却是和郭千斤的妻子何氏同侍一夫,郭嘉等人称她三叔母。因那妇人很少出门,夏晚如此灵通个人,也不知道她的来历。

郭银笑道:“六畜,大哥我都多大的人了,怎么可能还往你家门上扔瓦片子?肯定是对门子的田狗剩,谁叫你方才拨他的慧根子的。”

厨房里的,后院里的短工婆子们也都赶了出来,想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郭嘉捡起那块瓦片子,拿在手中瞧了瞧,忽而一个甩手飞了出去,瓦片穿过湛蓝天宇,也不知飞到何处,过了片刻,大门外传来一声孩子尖厉厉的哭声,显然有个孩子哭着跑远了。

郭银下了土坯基子,转身从大门上走了进来,踱步到了西厢檐廊下,便见夏晚提笔,正在书案前习字。

他笑的颇为斯文:“夏晚,好久不见。”

夏晚抬了抬眸子,冷冷剜了一眼,却不与郭银说话。

恰此时郭嘉还在大门上,郭银声音极低,又快速的说了一句:“六畜也是可怜,只怕活不得太久,把你嫁给他一个将死之人,是夏黄书委屈了你,也是我们老郭家委屈你。”

夏晚也是因为嫁了郭嘉这个随时会死的病秧子,这辈子居然还有捉笔学写字的一天,像模像样在砚池中蘸了蘸笔,她挑着两道柳叶眉道:“有钱难买我乐意。”

她的性子,倔犟,泼辣,好强。对自己厌恶的人,向来都不假以辞色。

分明刚才她凑着身子往上倒贴,郭嘉都无动于衷,可对着郭银,她立刻就要装出一幅我过的很好,我们夫妻相爱着呢的形样儿出来。

再一沉眸子,她低眉在毛边纸上,字如鬼画符,写的极为专注。

郭银笑道:“你大约不知道,我们老鲜卑人有个传统……”

话音未落,郭嘉已经从大门上走进来了,郭银剩下的半截子话立即吞了回去。

两兄弟站到一处,郭嘉才发现郭银的腿似乎不对劲儿,走路一瘸一拐。

两个在兵营里的兄弟,郭兴是骑兵先锋营的左路指挥使,是如今和北齐作战的主力军,轻易是出不了兵营的。

郭银只在呼延神助的主帅院中做个最低级的文职,跑腿儿的那种,在最底层。

他能受伤,郭嘉格外吃惊:“难道说关西大营里已经无兵到连大哥这种也要出战的地步了?”

郭银盯着窗子里正在提笔写字的夏晚,摇头道:“非也。要说哥哥这受伤,其实跟弟妹有关系。”

郭嘉瞬时回头,盯着窗子里的夏晚。

她方才一张小脸儿胀了个通红,此时却沉沉静静,眉都不抬一下,瞧着颇有几分倨傲。

“怎么回事?”

郭银笑道:“事实上早在半个月前,提督大人就曾去红山坳,看过一回弟妹,也跟夏家伯父聊过几句。当时,还是我告诉弟妹,说边关战事不力,提督大人可能要想到她,叫她早做打算。”

说着,郭银又走了几步,一瘸一拐,瞧着格外的可怜,再一笑道:“方才提督大人出门之后察觉出不对劲儿来,再一审,知道这半个月里只有大哥出过兵营,认定是大哥通风报的信儿,直接命人在大门外就将大哥打成这个样子了。”

郭嘉明白了,郭银这是为了夏晚才受的伤。他专门一瘸一跳的过来,大约也是给夏晚看的。

要说这小夏晚,虽说年纪还小,但相貌生的好,肤白貌嫩的,在水乡镇并这十里八坳,喜欢她的男子们真真不少,至于争风吃醋,当然也少不了。

她当初被献过祭,敢娶她的人不多,但想吃点豆腐臊皮一把的可不少。

不说郭银,便他二弟郭兴,也是当年在镇子上因为夏晚和人起了冲突,打死了人,才叫郭万担扭送到兵营里的。

郭银胆子小,大约也只想在夏晚面前卖个好儿,等郭兴回来,知道他当初跟人拼过命的小夏晚强行嫁入郭家,嫁给了他,还不知道要怎么闹一场。

厨房的王大娘今儿化的软儿多,见隔壁的老宝贝儿银疙瘩也来了,遂又端了两碗出来待客。

不过银疙瘩没有夏晚的福气,梨上没有淋着蜂蜜。

郭嘉接梨子,顺带回头,想看看夏晚在作甚,便见她一笔一画,正极认真的写着。

方才他虔心教她写字,她居然来摸他的胳膊,还妄图要诱惑他。

此时一个人埋头写,她倒是写的很用心。写一遍,再到宣纸上他写的那两个大字上轻轻临摹着,光洒在她圆润润的鸭蛋脸上,格外沉静的端庄。

妹妹郭莲小时候也总觉得女儿家不必读书识字,是他拿着竹条,一竹条一竹条抽着屁股才能抽出一手好字来。

可他没有教她防身之术,到底私心,总觉得小女儿家就该娇养着,结果,一个妹妹就那么没了。

想到这里,郭嘉心头莫名一酸,心说要不就留下这小丫头?

拿她当个妹妹养着?

第14章

郭银拍了拍郭嘉的肩道:“好好照顾夏晚。须知,若非哥哥出不得兵营,绝不会让她嫁给你这么个随时会死的人。”

他这话说的格外响亮,又是当着窗子里的夏晚说的,显然全没把自己这个将死的弟弟放在眼中。

临走,他又回头:“夏晚,徜若六畜半夜没了气息,记得到隔壁来叫大哥,大哥这腿受了伤,这几日都在家,会过来帮你照料他的。”

这话说的就有些狠了,毕竟兄弟到陪/睡的地步,以甘州风俗,那是在人临死的时候。

郭银这话的意思,其实就是在暗示夏晚,郭嘉随时会咽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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