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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堂香事(69)

外面俩人便走便说,聊的似乎是军事。

“上一回貉台叫神武卫赶出河西堡之后,有些人跑到了碎叶城,并定居下来,另有一部分人经碎叶而到额尔齐思河,但哪边的钦察汗国可不比咱们大明怀柔,一路穷追猛打,去时貉台率着十万人,据说如今只剩下不到五万,又叫钦察汗国给赶了回来,如今他们和河西堡的土司们联络,蠢蠢欲动,叛乱不过转眼。”

貉台,是上一回河西堡叛乱的首领,从号称西北粮仓的河西堡带走了河西堡一年的产粮,桑麻,以及整整十万人。

“就非杀不可?”

“也可以降,但必得屠尽他们的成年男子,屠寒了他们的骨,叫他们想起当年的叛乱就会下意识的打摆子,才行。”墙那侧的男子语声坚毅,果断,几万人的生死由他说出来,分外叫人骨寒。

俩人在外面边走边说,越走越近,眼看就要来推门了。锦棠怕要叫俩个男人进来,撞见张菊在上茅房,连忙紧跑两步,就把院门给闩上了。

果然,俩个男人正是来上茅房的,一把推不开门,一人问另一人:“这避暑台中如今还有别人住?”

另一人道:“并无,大约是你的侍卫?”

“他们自有他们的去处,怎敢用我的西阁。”这声音,沙哑里透着几分威严,只要听到,锦棠眼前就能浮起一张一个眉似刀,鬓如裁,俊美而又威严的脸来。

对于所有人都不苟言笑,唯独对她,他上辈子倾注了所有的温柔,让她在和陈淮安和离,在经历了葛青章的死,失了孩子之后,总算于这尘世间找到了一个避风之处。

这是林钦,但比之锦棠上辈子见他的时候,他如今还年青得多,便声音,也比上辈子更多几分刚性。

又是搡门的声音,显然林钦已经不耐烦了:“难道说,我不在的时候,这儿的人会随意出入我的西阁?”

这避暑宫,林钦不在的时候,一直是由康维桢派人打理,照料的,所以林钦有此一问。

“当不会,我曾一再叮嘱过下人,除了洒扫,闲杂绝不可在西阁之中停留。再说了,他们皆是粗人,出恭都在外头山野之间,又怎好……”给下人们给个精致的恭桶,他们还拉不出来了。

林钦虽是个武将,于战场上生冷无忌,见了生肉都肯吃,但于平常生活中却极为讲究,慢说自己的寝帐被褥等物从不许人碰触,便他的西阁,除了他之外,大约也就锦棠可以用得一用,别人用了,所有的东西都得扔出去。

上辈子锦棠初见林钦,是在宁远侯府。

说来又是一段阴差阳错的缘份。

他的义妹陆宝琳是个骄纵又极端的性子。

就在儿子死后,陆宝林于夜里颠狂时,持刀先砍伤林钦,再放火烧了他的卧室,以致于林钦这样一个武将,未在战场上见血,却险些儿死在自己家里头。

锦棠千里路上送信,救下陆宝琳的儿子来,就是希望,陆宝琳在儿子没有死的情况下,不要去伤害林钦。果然,陆宝琳并没有伤害林钦,既林钦如今还能出征西北,显然他这辈子,因为她的改变,他并不曾受伤。

题外话。

上辈子的后来,陆宝琳终于在一日疯狂找儿子的时候,失足从楼上掉下来,摔死了。

锦棠当时到京城不久,前去宁远侯府吊丧,却不知叫谁捉弄,指错了茅房,竟然就进了林钦的西阁。

也是巧了,恰她用完西阁,正在补妆梳头时,林钦也走了进来,正好要用西阁。

他匆疾而入,掏了东西就要解溺,忽而一转身,便见锦棠在铜镜前梳妆。

俩人俱是一惊,但又竭力掩饰尴尬,装作对方是空气,而林钦将东西又装了回去,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不过,次日,从乡下来的小阁老夫人走错了西阁,与宁远侯在西阁里风骚一会的事情便轰传京城,于贵妇人们的嘴中口口相传。

不用说,也不过齐梅和陆宝娟捣的鬼罢了。

要说也是奇怪,锦棠立志永远不会再与林钦有任何交集的,却不期这一世的相见,比上辈子还要早着几年,而相遇的地方,居然又是茅房。

康维桢推不开门,遂伸了手进来,想把回门的门闩给抽开。锦棠一把抓上门闩,死不肯松,就从里面跟康维桢较起了劲儿。

但她到底是个女子,力气不够,眼看门就要给搡开了。

“确实有人在用西阁,还请两位回去吧。”锦棠也不知脑子里怎么想的,出口便是京城口音。

听到里头是个女子,还是京腔,康维桢立刻就松了手,望着站在他身边,一脸寒霜的林钦,道:“但不知姑娘何方人氏,姓甚名谁,来此为何?”

要说是人,就得说出个姓甚名谁来,净土寺就在不远处,只要一打听,就能打听到她罗锦棠,真是够丢人的。

不能说是人,要不就说是仙吧,她小的时候,还有人故意充作土地公,骗她的酒吃呢。当时她还被骗的一愣一愣的。

想到这里,锦棠咬了咬牙,尽量压沉着嗓子,柔气丝丝的嗓音格外舒缓:“不瞒两位先生说,是何仙姑经游此处,下凡来,借您西阁一用。”

林钦忍不住先就是一笑:“秦州的仙姑居然也会用西阁?”

这谎撒的,康维桢都不忍心听下去。

“秦州是个极灵的地方,非但仙姑会用西阁,土地公还会吃酒呢,这您就不知道了吧?”锦棠咬着唇,在内扮着鬼脸。

外面俩人叫这一本正经的说法给弄懵了,面面相觑。

“仙人食露珠为生,便用西阁,也不过施些花露尔,不会脏了主家的西阁的,请二位暂且回去,稍过片刻再来?”

稍等片刻,她就带着张菊溜了。

外面俩人在犹豫,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她给诈住了,康维桢道:“上官,不如咱们先回去?”

锦棠两拳一攥,笑的眉眼都挤到了一处,便听外面一声肃沉,又略带些调侃与鄙夷的声音:“既用西阁的是仙姑,你又是何人?”

这就对了,她肯定不是脱了裤子用西阁的哪个人嘛,否则怎么会在这儿搡门。

“小女乃是仙姑座下的童女,专侍她起居的。”锦棠说道。

林钦轻轻哦了一声,挥手示意康维桢走,同时也道:“既如此,那吾等就等仙姑用完了西阁再来?”

“上官大人慢走。”锦棠松了口气,下意识说道。话一出口,才发现自己怕是大错特错了。

林钦在朝,一般人都称之为林钦,也以为他本姓就是林,但唯有亲近他的人,才知道他的本姓是上官,比如康维桢,就会叫他一声上官。

上官在京城并非大姓,而且,因为几十年前,有一位姓上官的后妃在后宫作乱,谋逆,差点弑帝,这个姓氏一直就背负着污点。

而林钦做为如今神武卫的指挥使,七年前在河西堡一战,曾屠杀羌人近万,羌人恨他恨的咬牙切齿,一直都有派暗卫行刺,所以林钦行动才会格外的谨慎。

会不会,门内这女子,与行刺他的羌人暗卫们有关?

林钦和康维桢齐齐变脸,林钦的手,也随之摁到了腰间的佩剑上。

俩人相互对使一个眼色,康维桢后退两步,林钦抽出佩剑,只等跃上女墙,就可以将门内的女子抓住。

但恰恰就在这时,解完溺的张菊提着裙子跑了出来,连连叹道:“这里的茅房可真真儿叫我大开眼界,只是嫂子,人家的恭桶瞧着可精贵了,我就这样用了,污秽还留着呢,这可如何是好?”

锦棠听着外头没什么声音,暗揣林钦的性子,只怕是要冲进来了,连声儿的嘘着,叫张菊不要发声。

张菊瞧着锦棠粉白的小脸儿上渗着些汗珠儿,怔愣愣道:“嫂子,你怎么啦?”

外面的林钦已然要突进来了。

锦棠深吸了口气,忽而一把拉开门,迎面便叫了一声:“康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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