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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堂香事(267)

窦明娥也是给吓坏了,大叫道:“东家,东家,这怕是来土匪了这是。”

锦棠听着一股渭河县的乡土音,探出头来,便见继父康维桢一件纻丝面的白襕衫,在一众家丁的簇拥下,迈步进了院子。

他不比家丁们凶悍,进得门来,先试着唤了一声:“淮安?”

因无人应答,他又再唤一声:“锦棠?”这声音里,已经听得出灰心丧气的焦急来了。

葛牙妹大约也是太困了,和几个孩子竟是睡的死死的,一点声儿不闻,锦棠连忙从窗子上探出头来,高声道:“康伯伯,是我,我娘和弟弟们都在这儿了。”

康维桢随即扬手,道:“都退出去。”

他本是提着股子气的,听锦棠于楼上这样说了一句,整个人顿时一颓,脸上那种焦慌过度之后的如释重负,就可以看得出来他对于葛牙妹,对于三个孩子有多在乎了。

在康维桢之后进来的是林钦,似乎才从靶场归来,黑衣劲装,背上背着箭筒,额头飘着几捋汗湿过的发,扬起头来,眼角笑出微微的眼纹,也在望着楼上。

显然,康维桢在妻子与孩子不见了踪影之后,是第一时间通知了自己的挚友林钦,然后便带着人直接追到了这儿。

林钦扬头见锦棠在楼上笑,怀中抱着剑对康维桢一笑,道:“我就说吧,偌大的京城,有我在,你家里无论哪一个都丢不了。”

康维桢自己一个人上了楼,进得门来,瞧着妻子和仨个孩子都在夏风凉凉的楼上睡的正香呢,于门上看了一眼,旋即折身,于门外站着。

锦棠还悄声问道:“要不要把我娘给叫醒?”

康维桢连忙摆手:“她也累得许久,要照顾孩子,总是夜里难眠,既能睡得,就叫她睡着去。”

说着,他转身站到了窗边,侧首看了眼锦棠,语调里掩不住的骄傲:“上官说你如今在京城生意做的极大,敢在公堂上与大员们叫板,出入人人皆称先生。”

称女子为先生,可以说是举世难得的尊重了。

锦棠笑着点了点头。

康维桢单负着一只手,于临窗的长案上拈起罗锦棠的私章来,上面书着锦棠之印四个大字,他于是又道:“他还说,皇子朱玄林,宫里的娘娘谁都不认,就只认你。”

锦棠咬唇笑着,狠命点头。

康维桢叹了一声,满满的欣慰:“早在你提着酒坛子到竹山书院来找我,问我搀股的那日,我就知道你必有今日,所以才会提醒你,要做生意,最重要的是主动权在谁手中。

你握着酒肆,你就能够掌握一切。”

锦棠于这个继父,向来是由衷的敬佩。

若非他当初那一手逼的太狠,叫她对人起了防备,也不会不顾姐弟之情,愣生生的从念堂手里夺酒肆。

当然,如今只怕就还得极为丑恶的,跟念堂为了酒肆,再闹上一场。

康维桢又道:“今夜上官也在,把淮安带上,咱们一家人一起吃饭。”

锦棠应了声好,康维桢便要走了。

锦棠一直送巷口,遥遥瞧着外面鸡飞狗跳菜叶子满天飞的,菜市上的人却整个儿给清了个空。

神武卫的人站了满街满巷,此时才陆陆续续撤离菜市,她始知道葛牙妹这才入京城,整个京城就叫她给搅了个天翻地动。

*

今日,陈淮安回来的倒早。

是夜,一大家口人便要往康府用饭去。

葛牙妹膝下五个孩子,生活优渥,衣着自然也华贵,当初叽叽喳喳的丈母娘,如今竟也养出一种难得的臃容气度来,陈淮安不由的就得由衷而叹一声:这天下间,女子的修养与气度,规矩与礼仪,总还得是银子和男人的疼爱才能堆砌得起来。

他上辈子给锦棠的,仅仅只是一个丈夫的份内,甚至连丈夫的份内之事都没有完全做到,更遑论疼爱。

由衷的来说,他愧对锦棠,不止上辈子,这辈子也是。

陈淮安驾着平日里锦棠送酒的大马车,载着锦棠母女四个到得后海之畔,一处大宅院门前。

主人久不在,来时才锄门外草,此时杂草一片青青,陈淮安抱下几个孩子来,瞧着他们一溜烟的跑进去了,才帮葛牙妹抱过她怀里那最小的,康维桢已经出来了。

晌午才闹过那么大一回阵仗,还是托出了林钦的神武卫,要是别的丈夫,为着妻子不告而别,便不责斥,肯定也要抱怨上两句。

而康维桢见面头一句便是问:“下午一觉可睡好了不曾?”

葛牙妹温声说道:“也是怪了,一路上我总因认床而不能安眠,在锦棠的床上居然连梦都不曾做,我们娘儿四个结结实实睡了个好觉。”

康维桢笑道:“徜若是那张床的原因,我改日派人去看看,叫人替你打张一模一样的。”

锦棠抱着孩子走在后面,翻了个白眼儿,心说:这个继父,你怎的不说把我的床都搬走呢?

继父继母,可见心都是长歪的。。。。

第201章 手抓羊肉

既宅院在后海池畔,府中自然也引了活水进来,进门时,处处可见正在忙碌的木工。

锦棠还未来得及问,陈淮安颇有几分感慨的叹道:“便宜老仗人这是怕孩子们跑来跑去时要磕绊进水中去,所以要急着把水给围起来。”

锦棠牵过他的手晃了晃,丢着自己怀中的孩子,感慨道:“待咱们将来有了孩子,我也得学着康伯伯的样子来照料她。”

“今儿入宫,玄林说,糖嬢嬢怕是从此再也不会给他作点心吃了。”身扣一人略带戏谑的声音,说道。

陈淮安和锦棠同时回头,便见林钦换了一件竹青色的散花锦面直裰,素色面料,胡茬刮的干干净净,清秀中带着些文气的面庞,一身清爽的走了过来。

在刘思罔给皇帝下紫河车,太后又被诛之后,林钦因为与这些事情没有干涉,获得了皇帝空前的信任,而后,与诸臣议了半个月,封了他宁远侯。

据说,这恰是要记念皇帝当初于宁远堡受险一事。

所以这辈子,林钦依旧做到宁远侯了。

锦棠下意识的想要挣开陈淮安的手,他一手接过她怀里的小康康,另一只手反而将她的手握了个更紧。

他的手又糙又厚,又暖热,捏的太用力,握的锦棠一只手微微发疼。

他道:“恭喜舅舅,如今位列封侯,外甥衷心替您高兴。”

林钦缓缓踱着步子,道:“不过皇上的信任而已,而皇上的信任,来自于本侯对于大明,对于皇上,对于大明的百姓们,俱皆赤诚以待的忠心。”

陈淮安点头称是,心中却在腹诽,他不过是押准了如今不是时机而已。

而且,就在皇上处理太后的那夜,他紧急调集神武卫所有人,卫戌皇城,镇住了英国公和恒国公二人,就止此一样,就值得皇帝信任他了。

林钦的谋略,至今还完美无缺,唯独上辈子的战死是个破绽,但究竟他为何最后会突然出战,又为何而战死,到如今,陈淮安依旧想不通。

转眼就开宴了。

康维桢的主张,男女平等,没有高低贵贱之分,是以男女之间也不设屏风,皆是同席而坐。

孩子全给丫头们抱走了,锦棠坐在葛牙妹身侧,葛牙妹挑一筷子鱼细细挑了刺儿,她便吃鱼,挟了块肉将肥的全剔了,她便只吃瘦肉。

康家是开酒楼的,桌上最拿手的便是一道手抓羊肉。

林钦挟了一筷子,瞧着半肥半瘦,肥肉仿似凝脂,皮却焦黄,只当肥腻不堪,吃到嘴里才发现瘦肉已然褪骨,肥肉仿如酪浆,最喜那层皮,竟是脆的。

他当下便赞道:“维桢不做御史,女婿代了你的职,尊府如今这菜倒是做的出神入化了。”

这手抓羊肉是西北名菜。称其手抓,人人都只当是它是拿水煮出来的。

但其实不然,做手抓,要先过两道滚水,一道除血,二道除膻,捞出水来洗净之后,要连皮放入大锅之中用油来炸,油炸到表皮金黄,肉质七成熟时,依旧整腔羊捞起来,再放到笼屉上,于羊腔中放置各料佐料,这才大火猛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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