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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堂香事(26)

陈淮安在冷寒的院子里站了半晌,柿子树上老鸹呱呱的叫着,他收了脸上赖兮兮的笑,从怀里掏了只鹅蛋似的东西出来,放到了窗子上。锦棠的脚这两天有点微微儿的冻伤,哪本是他买来的冻疮膏,欲要给她涂脚用的。

*

半个时辰后,孙记大宅的后院子里,孙福海家娘子刘氏依旧穿着件薄胎儿的小棉袄儿,裙面冻的直哆嗦。

恰是那个身材高大,曾在门外扶过她一把的哪个男子,就在柴房门口站着。

“药要按时吃了?”月光下他浓眉紧簇,声调沉哑,含着股子难掩的威严感。

这是陈杭家的二少爷陈淮安,人人都说他是个风流酒家,但刘氏觉得不是,他分明是个头脑清醒,看事一眼就能洞穿的锐智之人。

前些日子他夜里来找她,见面第一句便是:“你知道驴的下场是什么吗?拉上一辈子的磨,最终会被剥掉皮,皮作阿胶而肉为火烧,拆零卖之。”

刘氏当时就哭了。

概因她于孙福海家来说,就是一头勤勤恳恳,任劳任怨的驴,当然,也逃不开被杀被卖的命运。

然后,陈淮安告诉她,自己的人会假装神医,来替孙福海诊脉,开药,届时,只要刘氏配和,吃了他开的药,月信就会推迟,瞧起来像是怀了身孕的样子。

再然后,刘氏和陈淮安里应外和,一通瞒天过海之计,便要从孙福海这里套银子出去。

”药我按时吃了,只要明儿孙福海诊过脉,想必二爷您就能拿到银子了。”刘氏低低叹了一气,想起自己里应外和,伙同陈淮安一起往外骗银子,只怕会死的很惨时,到底还是掉了两滴泪。

上辈子罗锦棠总是小产,也曾四处延医问药,手里永远不离的苦药汤子。

多少回半夜梦回,她睁着眼睛,就像刘氏这般,睁着两只眼睛无声的在枕畔掉眼泪。

“只要娘子愿意,淮安有的是办法把你从这孙家弄出去,想好了找我。”说罢,陈淮安忽而一甩袍帘,也不过提气两步快步,跃上墙头,不过转眼之间便消失不见了。

*

今天是冬至,也该是孙福海收印子钱的日子了。

锦棠一直坐在酒肆二楼,自己那间小闺房里,翻了匹积年的青料子出来裁着,一边看着窗外。

两天之中,康维桢的小厮来过两趟,他康家商栈的帐房和大总管分别各来了两圈儿,可见康维桢也是动了心,想赚酒肆这个银子的,只是商人逐利,想要的更多罢了。

锦棠当然也不想让步,她自信自己酒的口感,就决不会妥协一丁点儿。

眼看日落,楼下飘上来一股子红糖粟米粥的香气,这是葛牙妹在替她熬黑粟粥呢。

东边街口上渐渐聚集着人,哪是整个渭河县县城所有姓孙的,聚到将近三五十人了,孙福海才从往两边分开的人群中走了出来,冷目环扫一圈,走在最前面,这是来收那五千三百两银子的债了。

今日罗家还不上银子,这酒肆就归孙福海了。

锦棠长长的嘘了口气,眼眸死死盯着西边的街口,但眼看孙福海的人进酒肆了,西边依旧没有康维桢的影子。

这么说,康维桢是真的不打算赚酒肆的银子了?

罗锦棠不敢相信,听着下面葛牙妹一声声儿的唤着,犹还不死心,直接推开窗子,两眼死盯着西边的街口。

直到看的两只眼睛都红了,也没有康维桢的影子,锦棠倒也不怕什么,从床下抽出把一尺多长,磨到锋利无比的杀猪刀来,往棉衣里面一裹,就准备要下楼了。

就在这时,念堂蹬蹬蹬上了楼梯,唤了声姐姐。

“姐,咱们后院门上,渭河畔有个姓康的人说要找你。”念堂道。

锦棠疾步奔至后院,便见几日不见的康维桢一袭白麻棉衣,笑的斯文儒雅,就站在渭河边的粮糟堆旁,夕霞晚照,白雪相映,落落一身的书生气。

“五五分帐,我的人要参于管理,经营,你能答应,我才肯解你今日的急。”他一贯的夫子语气,不容置啄的威严感。

这依然是趁火打劫,但孙福海逼到门上,锦棠最终还是输给了他,得让酒肆一半的产业出去了。

而就在锦棠下楼之后,西边的街口上,陈淮安带着他至死不离的哼哈二将,齐高高和骡驹两个,一人肩头一只麻袋,麻袋粗砾的经纬上浮隐浮现着银锞子的形状,三人大步流星,也往酒肆而来。

第19章 财大气粗

前来接管酒肆的孙福海甫一进门,便让人把这个家里属于罗家的东西全扔出去。

所以,他们直接冲上二楼,抱衣服的抱衣服,挪人的挪人,便是准备连罗根旺那个瘫在床上的都给扔出去了。

葛牙妹抢下自己的衣服,哪边罗根旺已经叫人抬起来了,她刚打着让人把罗根旺放下,锦棠的小床已经叫人抬起来,要给扔出去了。

“孙郎中,孙大爷,孙掌柜,求您了,您想把我怎么着都成,求您放过这一家老小,放过我的酒肆,好不好?”葛牙妹于是堵在楼梯口上,不停的给孙福海磕起头来。

孙福海站在楼梯上,负着两只手,腔调格外的深沉:“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的事儿,葛牙妹,你自己签字画的押,还不上银子就拿酒肆抵债。拿银子来,我孙福海转身就走,绝无二话。”

葛牙妹连着熬了许多天,借遍亲朋,总共也才借到一百多两银子。

这点小钱远远还不上那笔雪球般越滚越大的巨额债务。

所以,这已经是她的穷途末路了。

无计可施的,她拍着自己的胸脯,胭脂略浓的脸,犹还惑人的楚楚之姿:“孙大爷,孙郎中,您瞧瞧,我年纪也不算大,真正儿替人为奴为婢,至少还能做得三十年,要不您就带我走,我到您家给您做长工婆子,为奴为婢端屎端尿,只求您放过这一家人和我们的生计,好不好?”

孙福海的另一重气,就是偷腥没偷着,还在罗家酒肆折了个干儿子。

而葛牙妹这妇人,艳资楚楚,一身媚肉,他眼馋的紧,这辈子当然是勾不到手了,越是勾不到,那股子邪火无处可灭,就越恨。

他气的咯咯直笑:“就你个妖艳荡妇,勾引我的乾干不成,也不知把他作弄到了何处,如今还敢说这话,难道是觉得自己徐娘半老,尚有风韵,还想勾引我孙福海不成?”

这话一出,孙家的男子们立刻尖声怪笑了起来。

用嘲讽和诋毁去污蔑自己勾不到手的贞洁女子,看她们声名败尽,笑她们妖艳放荡,天下间最龌龊阴暗的男人,便是如此。

*

“孙伯伯,您这人可真是,一个郎中,满脑子除了勾引就是风骚,真不知道您是怎么替人看病的。”罗锦棠仍是那件蓝面棉直裰儿,黑绒面的步鞋,提步款款,就从酒肆的后门上走了进来。

蔑然盯着孙福海,格外红艳的樱桃小嘴微有些嘟,她道:“您是保准了我罗锦棠还不上您的银子,才敢在我罗记酒肆里放肆,猖狂,自己心思龌龊,就一味的攻击我娘。

觊觎人家的妇人不成,就骂人家是妖艳荡妇,您怎么不说,不是人家的妇人妖艳,而是您那双死鱼眼睛,它天生就带着淫荡呢?”

孙福海道:“罗锦棠,勿要欺人太甚,还钱。还不了就立刻从这酒肆里滚出去,这酒肆转眼就要姓孙了。”

“你这是码准了我没银子还您的债?”罗锦棠再靠近一步,虽是女子,气势绝不弱半分。

孙福海耸着肩怪笑了两声:“有钱给钱,没钱走人,孙某一个君子,不与你这等长发妇人多说废话。”

齐梅也想要酒肆,为了怕陈淮安接济罗家,最近防陈淮安像防贼一样,孙福海码准了罗锦棠两夫妻没钱,所以连掩饰都懒得掩饰了。

誓在必得,就是想要这酒肆。

锦棠拿出枚当初孙福海拿来骗葛牙妹的树舌来摇晃着,忽而唇角微翘,一丝嘲讽的笑:“您用下三滥的手段从我娘这儿骗银子,才有的这笔债,这您不能否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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