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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堂香事(242)

如此热的天儿,荷风,凉席,等余娘子进来收盘子的时候,正房临窗那张本就不怎么结实的床咯吱咯吱,不停的响着。

她低声道:“便再年青男女没节制,也注意着些,不要把人家的炕给弄塌了才好。”

说着,她还站着听了许久。

好吧,屋子里那男人,进来的时候余娘子就觉得他是个野人。她这般大的声音,他非但不停,那咯吱咯吱的声儿反倒是更猛了。

余娘子撇着嘴摇着头,啧啧叹着,连桌子端起,这才出去了。

*

山上。

敏敏王妃拉着林钦,一起到禅院中,正在给陆宝娟说情。

堂堂首辅大人,将母亲,妻子和大儿子全都圈禁起来,这种事情怎么都不可能压得住的。

而徜若老太太或者陆宝娟死了,他和陈淮安至少有一个要回家守孝,要说,这人就是死不会变通。

敏敏王妃是连皇上都要唤一句太妃的,笑眯眯的跟陈澈说了许久,让把陆宝娟放出来,再则,她保证陆宝娟是真的没有想过要伤害锦棠,自家儿媳妇,疼都疼不来,她又怎么可能去伤害她?

陈澈另换了一件襕衫,稳稳的坐在禅床上,手中摇着把蒲扇,听敏敏王妃笑眯眯的说了半晌,唤来自己的侍卫陈同,直接当着敏敏王妃的面说道:“去,回府,当着老太太和陆氏的面传本辅的话,就说她们要是再敢托人求情,我就立刻让陈淮安回家丁忧。

要老太太还有不满,告诉她,本辅也立刻辞官,回家丁忧。”

这意思是,他要杀妻杀母了这是?

为了一个余凤林,至于这样吗?

三年时间,于一个正值盛年的男子来说,得有多重要?

敏敏王妃性子天真,心思细腻,也是旭亲王自来一直疼着惯着爱着宠着的,哪里受过这等当面气?

噎了个仰倒,她终于气呼呼的站起来,走了。

第183章 同流合污

从禅院出来,往客堂走的时候,敏敏王妃忽而止步,侧首望着林钦,愠声道:“林钦,好歹你也是我大伯养大的,大姐也是你的姐姐,站了半天,你怎的一句话也不说?”

旭亲王亦略有几分责备的意味:“同是一家人,林钦,你也未免太心狠了些。”

林钦止步,默默的听着旭亲王夫妻的责备,待他们都责备够了,依旧站着,直到目送他们离去,这才回自己的客堂。

甫一进客堂,未见着吴七,倒是胡传阴森森的,就站在窄窄的客堂之中的佛龛之下。

胡传原本是林钦的侍卫,但后来渐渐儿就作了黄玉洛的眼线,至于他是何时被黄玉洛收为已用的,林钦不知道。

就好比,他自己向来洁身自好,身为男人,虽说也有七情六欲,但即便每每外出打仗,军中有那么多随手可用的妓子,他也从未沾过手。无论到了哪一处营卫巡防,下属送上来的美人多如牛毛,他也不过搂一搂,从不曾与她们同榻过。

最初的时候,是为了黄玉洛,为了她而守着忠贞。

后来她自愿要入宫为妃嫔之前,提了一个极为大胆的想法。她说,二人成了欢好,只要他愿意辅佐,将来俩人的孩子就必定能够登上皇位。

那样,于他来说不就是复仇了么?

林钦的父亲上官佐,曾是先帝在潜邸时的一位长吏,在府中兢兢业业,为先帝出谋划策,直至他登上皇位。

就在先帝登基的那日,他头上还蒙着白孝,便紧急传诏回潜邸,将当时为自己出谋划策过的所有长吏、门客全部尽屠。

林钦因年幼,藏在米缸之中才能夺过灭门之祸。

他确实是想报仇来着。但面对黄玉洛如此疯狂的请求,便她脱了满身的衣裳站在林钦面前,林钦还是拒绝了。

他可没有让自己的骨肉,唤仇人作爹的习惯。

不过,他敢确定的是,黄玉洛那孩子绝对不是先帝的。因为那时候的先帝,基本已不能人道,或者他觉得自己能行,但那孩子绝不是他的。

也是从此,林钦对于黄玉洛没了当初的爱意,只剩满满的轻蔑。

她与胡传之间有没有皮肉关系,林钦并不知道,但黄玉洛在宫外,绝对有一个长时间以来,一直保持着皮肉关系的男子。那个男人是朱佑乾的生父,也是黄玉洛这么些年来,一直倚靠着的爱人。

徜若能找到那个人,林钦觉得,他就能反手,捏住黄玉洛的咽喉。

胡传道:“大人,太后娘娘说,眼看两年,她给了您两年的时间,您再不动手,她可就要另外找人下手了。”

林钦解了蹀躞带上的匕首,抬腿,从靴管中另抽一把匕首出来,清秀挺拨的鼻梁因为笑而微微勾起些淡淡的皱纹来:“她都不扫塌以待,也不肯以躯为偿,本使为何要为了她而冒那么大的险,杀皇子?”

胡传倒是叫林钦给问住,顿了半晌,道:“可太后娘娘请您入宫,你从不赴约。”

林钦解了身上褚色的外氅,挂到了墙上的挂钩上。下面一件纯白面的纻丝质常服,圆领,领口以银丝压着繁簇的暗花。

如此着白衣,灯下,他非但体态俊美清俦,便那神态,也比老而在在的胡传更加年青,待他一笑,成熟男子的魅力尽显。

“那就是她诚意不够。”林钦郑重其事道:“叫她此刻就来,龙泉寺的大雄宝殿上,她若敢玉体横臣,本使就敢来个游龙戏凤。”

胡传没想到林钦会这样说,噎了良久,转身走了。

事实上就算黄玉洛扫榻以待,林钦也绝不会去睡她。

他幼是长在东宫,父母恩爱,家庭和睦。便父母死的时候,父亲也是护在他母亲的身上,不肯叫来人先杀母亲。用他父亲上官佐的话说,是男儿,就绝不能死在女人之后。

而他母亲当时也说,你们先杀我丈夫即可,他是男人,他看不得我死的。

来人于是一刀先捅了他父亲。

然后,直到他父亲咽气之后,才捅了他的母亲。

他母亲死的时候,扑在他父亲的身上,一双手,握起丈夫的一双手,两只眼睛圆睁着,透过米缸的缝隙,就那么盯着缸里的孩子。

皇帝在登基之前密谋过些什么,又曾在潜邸做过些什么,就这样,随着他父母的死而深埋,永远也无人提及了。

小小的林钦犹不懂事,舔着父母的血,吃着缸里的米,直到连人带缸,被扔出府的时候。

这样活下来的人。

他死前是见过父亲怎么对待母亲的,也是在米缸里,一直看着父母的手握在一处,至人来撕时都撕不开的。

他需要一个像母亲一样忠贞,爱一个人就赴汤蹈火义无反顾的烈性女子。

也随时准备着像父亲一样,做一个绝不会死在女人之前的男人。

这样的人,又岂会为了满足一个女人狂妄的野心,就与她同流合污?

但是等胡传原原本本,把林钦的话回给太后黄玉洛之后。

太后搂着怀里一个身子小小,脑袋格外的圆还格外大的小婴儿,这就是传说中,黄爱莲的遗腹子了。

她默了半晌,断然道:“林钦不肯办事,症结非是出在他的忠诚,而是出在罗锦棠身上,你先下去吧,哀家知道该怎么办了。”

*

次日一早,清清早儿的,余娘子等那宿在一等上房之中的俩小夫妻吃罢了早饭,出门之后,这才进来收盘子,准备替他们收拾床铺。

临窗的炕床,余娘子怎么瞧都觉得那床单铺的有点儿太展了些,于是伸手抚了一把,哎哟,炕床居然是个大坑。把她给吓的,她道:“瞧瞧,我就说吧,这炕准得塌。”

不过炕塌了也就塌了,撂起床单,下面压着一枚至少二两银子的银饼,也够赔这客栈一张炕了。

余娘子追出门,抬头看时,那男人背着妻子,已经从山后的台阶上,一步步的往上走了。

小娘子今儿换了一件雪青面的短袄,下系着白面长裙,男人还是昨儿那件青缘罗衫,一条紧实的臂膀轻轻搂着妻子的臀部,闲庭信步似的,就从那台阶上,一步步的上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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