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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堂香事(238)

陈淮安只是个六品官儿,连马都是借的,一瞧山路上一驾又一驾高挂着各府旗幡,每一匹高头骏马的马臀上,也烫着各府姓氏,一路望过去,他便有些犹豫。

可以想象,此时山上所有的禅院,客堂估计全叫人占满了。

他兴冲冲而来,带着锦棠却连山都上不去,这如何能成?

正犹豫着。锦棠好似猜到了一般,翻身下了枣红马,笑道:“好啦,既上山这般的麻烦,咱们就先在山下找户人家借宿了,待到傍晚时上山烧香,明儿一早上山听经,如何?

在城里少走路,我如今很喜欢爬爬山呢。”

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便妻子腰缠万贯,也不能用她的钱。

陈淮安囊中羞涩,正愁自己怕连客堂的香火钱都随不起了,一听锦棠这话,自然正中下怀,侧首嬉皮笑脸凑了过来:“莫怕,等上山的时候,哥哥将你背上去。”

第180章 少年夫妻

锦棠在床上偶尔会乱喊乱叫,总觉得哥哥二字无比的下流,听陈淮安这样说,随即就给他一巴掌:“啊,呸呸呸,你可真是,真真儿的下流,下流。”

陈淮安给打急了,一手轻抚上她的腰,哑声道:“昨夜在床上,你至少叫了一百遍,那时候怎么没觉得自己下流?”

自从陈淮安回来,虽说俩人没有具体说过红参的事儿。

但是俩人心里都清楚明白上辈子那些孩子都是怎么回事儿。

她或者侥幸不死,但孩子,全是红参弄没的,亏得她还吃了那么些年。

他俩的性子,皆没羞没臊。没了流产那一重顾忌,夜夜无所不至,无所顾忌。大约还想补偿补偿这些年的空旷,昨天夜里,俩人索性是睁眼弄到快四更就直接起的床。

恰是情浓意蜜的时候。

陈淮安瞧她耳后一点乱发,衬着脖颈上红红一点桑椹,将她环搂起来,拥在怀里嗅着。

不发脾气不抱怨,不整日骂婆婆的罗锦棠是由心的可爱。

而恰恰也是因为她不骂两个婆婆了,不抱怨了,陈淮安才真正由心由肺,能体会到她上辈子的艰难和委屈。

锦棠于是也环了过来,低声道:“农家也不好,客堂也不好,咱们找处客栈好好儿宿上一夜,我是受够了咱们挤在一处大院子里,你那哼哈二将动不动就出来进去。”

这意思是,她还嫌自己憋着了,要找个没羞没臊的地方。

陈淮安笑着,正准备应声好,便听身后忽而一人问道:“淮安可是要去上香?”

陈淮安回头,便见来路上,林钦就止一人,纻丝面的褚色右衽纱袍,策马而来,到得他们夫妻面前时,勒缰停下,在马上望着他俩。

按辈份来说,林钦是陈淮安的舅舅。

是以,陈淮安抱拳,于马下唤了一声舅舅。

林钦的座骑,是匹纯白色,毛发鲜亮的波斯汗血宝马,愈是天热,此马耐力愈好。

但它受不得寒,等一入冬,就得圈养在暖棚里,比人还骄贵。

在暖棚中圈上半年,没有好的驯练,不跑,不出汗,这种马会生皮肤病,甚至严重者还会死去。待到明年春天受驯时,又要因为气候差异而折一批。

京中汗血马本就不多,林钦这匹,是其中最为贵重的一匹。

这种良驹,陈淮安上辈子威风一时的时候也曾骑过,那种驾驭感,确实仿如风驰电掣,便看着这样的马,陈淮安心头也骚动不已。

神武卫的指挥使,年愈三旬,盛极之年,本就生的清俦俊雅,再兼如此良驹,气质卓然。

他看得出来陈淮安眼中那中艳羡。当然了,男人于马,就好比妇人于胭脂水粉,于衣裙,有种格外的偏爱与艳羡。

身为一个六品主事,陈淮安只要不升职,一个月就二十两银子的俸禄,他这辈子都休想能拥有这样一匹马。

林钦扫了一眼锦棠,再看了一眼陈淮安,道:“龙泉寺这几日客满,不过咱们陆家是早就订好客堂的。你娘病了来不得,你小姨病了也来不了,恰敏敏王妃独在山上,你们上山陪陪敏敏王妃,如何?”

陈淮安还没答应了,锦棠已经在悄悄儿摇他的手了。

她不愿意,不想上山和敏敏王妃,或者是他,以及旭亲王同住到一个院子里头。

林钦心底里轻轻儿的,叹了一声。

少年夫妻。

因是微服简从,又还是到寺里上香,锦棠别出心裁,今儿穿着件襦白色阔袖通腰袄儿,乌云似的长发,下系一条藕色八幅湘裙,随风漾开,其中才有浅浅的蓝染花纹,待裙摆合上,又是一件素罗裙。

恰似她的性子,表面上普普通通,不觉得什么,私底下,热情的仿似一团繁花满簇。

陈淮安穿着的,是自己中传胪那日礼部赐的那件青罗服。

中间白衽,青缘领,青棉布面,他消瘦到林钦几乎都不敢认的程度,鼻梁上一处明显的晒伤,锋眉凌厉,只瞧那眼神就怀着满满的敌意。

但此人于官场上,能嬉笑怒骂,能插科打诨,非是会把真实情感摆在脸上的人,城府极深。

他道:“舅舅的好意当然不可辜负,但是怎么办呢?您的甥媳只想找处清清爽爽的客栈住上一夜,至于明晨,我自会背着她上山,就不劳舅舅的美意了。”

特地说明外甥媳妇,还说自己会背锦棠上山,陈淮安语气重之又重。恰三人心中皆有鬼,一句机锋,三人皆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

林钦侧首望着罗锦棠。

她一点又一点的,蹭着躲在了陈淮安的背后,默不作声,一幅小女儿家的羞意。

前两天皇子出宫,林钦等了半日,她没有来。

非但小皇子朱玄林失落了半日,便林钦也觉得不妙。她似乎觉得小皇子的身体变好了,她自己想要做的也做够了,果真就再也不赴约了。

林钦最初时,对于罗锦棠并太多的情愫。

比自己小着十六岁的女子,可以做他的女儿了,真要有什么心思,是要遭天打雷劈的。

但是一番又一番的校场之约,只有他和朱玄林,罗锦棠三个。

她是很擅长带孩子的。

朱玄林毕竟是宫里长大的孩子,见惯了各类人,会见风使舵,会用自己皇子的身份来压人,会逃避功课,也会偷奸耍滑。

但罗锦棠就能治得住他。

要是他顽皮了,不肯好好练拳,抑或不肯好好吃饭。她也不说什么,自己默默坐到一边儿,直等到小皇子自己察觉不对劲儿了凑过来的时候,才会揽着他,于他耳边悄悄儿说上几句。

也不知她说的什么,那孩子立刻就乖了。

林钦习惯了隔三岔五的等待,习惯了她总会带着不一样的糕点给孩子吃,间或他也吃一点,渐渐儿的养成一种等待的习惯。

她偶尔一回爽约,他心里居然空荡荡的难受。

于是追到这凤凰山下,见他夫妻二人如胶似漆的,林钦心中愈发难过,淡淡道:“既想住客栈,何不去水帘洞?那地方有咱们陆家的别院,正好吴七在哪一处打理,独门院子,住着岂不比客栈舒适?”

有钱又有闲,这舅舅端地是阔气。

上辈子陈淮安也是个清官,手中无钱,差点叫林钦这样明里暗里的欺负死。

他道:“就不劳烦舅舅了,我们自会找宿处的。”

林钦在马上笑的春风和沐,白净清秀,斯文中带着些锐利,转而问锦棠:“锦棠的意思呢?”

锦棠亦是笑,却不于林钦说什么,转而对陈淮安说道:“你答应了要带我住客栈的,今儿住不到我就不依。快走,给我找客栈去。”

陈淮安转过身来,仰望着林钦摊手:“舅舅没有成过家,有所不知,咱们作男儿的,听内人的话,就好比圣旨是一样,既您甥媳妇不愿意,那就恕淮安不能去了。”

林钦再忍不下去,策马便走,径自上山去了。

*

锦棠与陈淮安俩个于山下转了一大圈儿,没想到的是,山下处处客栈皆是爆满,居然没有一家子客栈之中有空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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