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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堂香事(213)

黄玉洛坐于车中,也是暗暗叫着阿弥陀佛。

而就在这时,右边一处灌草从中仿佛有人在跑来跑去,间或还会有人沉声喊上两句,听起来竟是鞑子的声音。

刘鹤于是又吼道:“分一队人去右边查看,若有人埋伏,立刻杀之。”

立刻有一队人分出来,往右侧而去。

队伍继续往前走,走着走着,左边又有一处丛林中出现了异动,刘鹤拨剑在手,再派一队人出去。

但此时,两旁山上时时有碎石滚落,就仿佛山上有人盘踞,一直在暗中尾随一般。

本来雨就大,不过一刻钟的时间,前后左右,仿佛处处皆有埋伏,但等侍卫们追过去看时,又处处无人。

黄玉洛时时出宫,还是头一回遇见这样的事情,吓的在车中攥紧了佛珠,不停的念着阿弥陀佛。

恒国公刘鹤也越来越怕,总觉得有人布下天罗地网,正在步步逼近。

无赖之下,他道:“娘娘,您披上一件雨蓑,弃车吧,臣护着您逃出去。”

于是,黄玉洛弃了车,于雨中换趁了匹马,跟刘鹤两个作普通侍卫打扮,将车放在前,俩人却是跟于队伍的后面,继续往前走着。

谁知,再往前走不过百步有余,忽而后面射来几支冷箭,直冲黄玉洛的马屁而来。

黄玉洛此时已经吓坏了,大叫:“刺客,有刺客。就在哀家身后。”

她座下的马着了箭,扬天一声长嘶,还不及刘国公来拉,黄玉洛已重重摔到了马下。

地上全是泥泞水浆,啪的一声砸入其中,闷到黄玉洛差点连气都喘不过来。

侍卫们于是重重围了过来,将摔倒在地的黄玉洛给扶了起来。

我明敌暗,刘鹤索性与黄玉洛共趁一骑,叫侍卫们紧紧簇拥着,缓缓往前,不敢再轻举妄动。

但谁知偏偏就在这时,侍卫队中忽而有人一声高喊:“你是谁,为何会混在咱们骁骑卫的营中?”

昏天黑地的,火把都打不着的夜晚,刘鹤仔细去看,果真是个蒙着面,身材五短的黑衣人,此时混水摸鱼,居然眼看就要靠近太后了。

可以想象,若是叫他靠近,暗中偷手,只怕黄玉洛的命都要没了。

就在被人发现的那一刻,于高处忽而飞来一支冷箭,奔着刘鹤而来。

刘鹤避箭的同时带着黄玉洛从马上坠下,脚下恰是一汪子的污水,俩人砸入水中,呛了个唏哩哗啦,而队伍中那蒙面的矮子仿如一支陀骡一般,长刀挥着,转眼之中杀出队伍,已不知去向。

黄玉洛披头散发,蓬头垢面,与泥浆相搏,与雨水相斗。

一群侍卫们,恒国公刘鹤,所有人都在水里捞她,她叫年轻的侍卫们踩了一脚又一脚,蹬着头踹着肩,一口口污水往肚子里灌着,直到最后晕过去,也不知是谁把她从污水泥潭之中给拖了出来。

仿如一只被从水里捞出来的落汤鸡,黄玉洛惶惶然一路,悬提着一颗心,等看到京城那高高的城阙时,仿如死过一回又活过来,简直是奔命一般的,奔回了京城。

这一回河北之行,是黄玉洛有生以来的最后一回出京,从此之后,说起京城之外的地界儿她都两腿发软,遂再也没有出过京城。

*

陈淮安为御史,不比别的御史们只是督办,调兵遣将。

他留着葛青章镇守正定都司,自己每日亲自率着官员,差役们四处巡逻,开堰塞湖,疏泥石流,解救被困的百姓,烦有灾情,总是冲在最前面。

这才是一番载入史册的暴乱能够消弥,百姓能够存活,历史最终被改写的原因。

暴雨如注,他回来的时候,已是半夜了,都司大堂中再无旁人,就唯独葛青章一人坐在空荡荡的角落里,正在翻着本子书。

“嘉雨怎么样了?”陈淮安冲了进来,径直就问葛青章。

他最疼爱的三弟,小嘉雨不幸也染上了瘟疫,此时还在高热昏迷之中,陈淮安自己烧的唇皮焦青,走路都颠三倒四的,三更半夜赶回来,还得来照看嘉雨。

葛青章自来注重清洁,见陈淮安这就要往里冲,连忙道:“先把药吃了再进去,否则

你们俩交叉感染,他死,你也好不了。“

陈淮安一口灌了药汤,这才冲到后院。

如今这种时疫,最主要的是混身肢节作痛,发高热,人渐渐糊涂,昏言澹语,持续高热褪不下来,就会于梦中死去。

陈嘉雨已经连着烧了将近七八天了。

这时候他已经唤不醒了,混身烫的就跟焦炭似的,嘴唇干裂,面色蜡黄,牙关紧咬水都喂不进去。

陈淮安掰碎了天宫牛黄丸,掰开这孩子的牙关,缓缓儿的拿水顺了下去,这才拿着药方出门,请来如今正定都司的官员们,叫他们连夜配药,制丸,并分发给染了瘟疫的灾民们。

上辈子这个时候,流民们已经四处起义,战火纷飞了。

陈淮安身在大理寺,简直要急白了头,四处灭火救灾,而林钦能够将兵权总揽,一大部分的基础,就是从这一回叛乱而累筑起来的。

他这辈子别的没干,光抢林钦的先机,就不知道抢了有多少。

天宫牛黄丸果真有效,嘉雨服过之后,到次日一早,烧就褪了。

只是这孩子似乎被烧傻了,目光呆滞,便醒来之后,也虚弱的几乎坐不起来。

陈淮安将他扶了起来,哄着就要给嘉雨喂粥吃。

他一个大男人,搧着炉子熬了两个时辰,也知道嘉雨七八日滴米未进,此时肠胃极弱,只能给他喝点儿清汤,米是不能下肚的。

嘉雨不肯喝粥,没力气推碗,只是拒不肯张嘴。

陈淮安于是劝道:“嘉雨,如今你可是翰林院最年青的庶吉士,皇上都说了,此番回去,往后你就在御前行走,他要亲点你做六科给事中,快好好儿喝了汤,把身子养起来,好不好?”

嘉雨瘦脱了相,脸只有巴掌大,唯独两只小鹿似的眸子格外的大,嗫嚅了半天的唇,道:“回家。”

陈淮安以为他是想要回渭河县,柔声道:“待我和你嫂子作主替你娶了亲,等到明年春节,咱们风风光光,一家人一起回乡,此时回去真不是时候,快吃吧。”

嘉雨再摇头:“木塔巷……”

淮安这才算明白,出来半年多,他是想回京城了。

他们出京眼看整半年,确实,陈淮安也想回家,回到木塔巷,一大家子其乐融融的生活。

尤其想念锦棠,每每夏来,也不知道她是不是总踢被子,他不在,她定然贪凉,也不知吃了多少冰凉的东西入胃中。

而黄爱莲才是最诡异的。

她那个遗腹子,陈淮安掐指算的话,恰好能对得上上辈子她生陈濯缨的时间。

那么,她生的孩子还在人世吗,是谁的,会不会是陈濯缨?

徜若那样的话,陈濯缨压根就不是他的孩子。

陈淮安恨不能立刻回京城,弄明白这一切,但显然,天灾,瘟疫,这些事情更重要。

抱着瘦成一把骨头的嘉雨,脑海中一团迷雾,陈淮安依旧柔声劝道:“嘉雨,带着你出京的时候,你嫂子是不愿意的。你如今病成这个样子,我要把你送回去,她定然得恨死我。

你好好吃饭,养伤,等你伤好了,河北的瘟灾也结束了,二哥带你回去,好吗?”

嘉雨咬唇半晌,才张开嘴,吃了一口粥。

*

河北大旱之后又大涝,但京城此时才迎来最厌热的盛暑。

一整天,唯独黎明的时候,还有那么点子清凉气息,等到太阳一出来,整座城池热的就跟蒸笼似的。

这时候,京里的达官贵人们都跑到密云、怀柔等地避暑去了,坚持在京里的人们也热的受不了,便公务缠身,各部的侍郎尚书们也把办公地点改到了云绘楼,无它,只因这地方是皇家林苑,满京城最凉爽的地方了。

清早起来,锦棠收拾罢了,提上两坛子酒,带上自己锦堂香酒这两年来,于民间各种酒品大会,商堂大会中所取得的荣誉,以及京城各处文人仕子们为锦堂香而提的诗一并儿的带上,便准备要到云绘楼,去见新任的礼部侍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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