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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堂香事(193)

本朝首辅大人的母亲去世已有半载之久,微臣想问问首辅大人,母死,为何不发丧讯,为何不请人吊唁,尊母遗体,如今又在何处?”

于老百姓来说,死个爹娘,死了也就死了。但于百官来说,却是官职生涯中最可怕的事儿。母死,就得立马卸下官职,然后回乡丁忧,丁忧其间不能修容修面不说,酒肉也吃不得,更讨厌的是,总有一群同僚们盯着,你要在孝期有一丁点儿的不合礼仪,就会一道折子书到皇帝这位,参死你。

所以,丁忧可真是个苦差事。

但只要不孝父母,或者父母死了,人人都还避免不了。

须知,丁忧,是从历朝历代就传下来的约定常俗,便皇帝也奈何不得。

皇帝用一个臣子,用的正顺手了,他的父母有一人死了,百官要他回去丁忧,你不让他去,想让他夺情,那好呐,所有的官员都不办事儿了,就在午门外天天哭,天天上折子骂,你能怎么办,不让他回去,难道叫朝政都瘫痪了去。

所以,才有朝臣们想出个不得已的办法来,那就是,等父母死后,把死讯隐瞒起来,对外只假称老人还健在,却把尸体悄悄发丧,这样,瞒得一时是一时,总归,不必立马丢官不是。

而黄启良身为浙东党如今的党首,激流之中不能勇退,偏偏老娘不争气,在半年前就仙去了。

这时,为了不让老娘仙去之事给朝臣们捉到把柄,他在取得向来拥簇于浙东一派的恒国公刘贺,英国公郭崎,以及浙江巡按监察御史梁群典等人的首肯之下,便将老娘的尸体藏匿了起来。

而后,对外只说自己老娘在龙泉寺后山的琅嬛洞天潜心礼佛。

至于琅嬛洞天,唯有一条小径可入内,门外还有重兵把守,但凡生人靠近,便是猎户,也格杀勿论。

如此棘手的把柄,黄启良不相信陈淮安能捉得住。

是以,他道:“陈淮安,我老母近些年一直在琅嬛洞天修佛,深居简出,昨儿本辅还去探望过她,她身体很好,只是因为年迈,懒于见人而已。说我母死,你这是血口喷人。”

陈淮安站于原地,望着比自己矮许多的胖子首辅,咧唇一笑:“可是怎么办呢?尊母此时怕就在您家院子里坐着呢,只不过天热,苍蝇蚊子多,因为你这个不肖之子,她此时那个味道,真是闻上一口,够叫人吐上好几天的。”

第148章 势若洪流

满殿这中,从新科进士到文武官员,乌鸦鸦挤了一百多人,因陈淮安这句虽声不高,却也中气十足的话,顿时惊到哗然,俱皆同时回头,齐齐盯着首辅黄启良。

陈淮安早在上辈子,就用了整整两年的时间,终于找到了黄启良母亲的尸体。

因怕老人死后亡魂不得安宁,怕要扰的家人不宁,黄启良将老太太的尸体防腐工作做的很好,找到之时,宛如新丧,栩栩如生。但死了就是死了,便灵丹妙药,也难叫她还生。

黄启良不知陈淮安是在使诈,还是真的找到了自己老娘的尸体,侧首见次辅陈澈站于角落之中,笑的极为狡诈,随即就醒悟过来,此时怕是叫陈澈给知道了。

他旋即往后退,两位带兵的老国公就挺身而出,护在了他身前。

恒国公刘贺道:“是人便会老,是老人便最终要亡,陈淮安,你不过一个二甲传胪,人还在金殿上,又怎知黄家老泰山已丧?

苍蝇满天飞,味道叫人能吐好几天,身为二甲进士,焉能如此说话?”

陈淮安说的确实有些过火,但同时不得不承认,黄府老太君防腐做的非常好,真要他们这些武臣们上下一心,验尸时放点子水,那黄府就是新丧,而非隐瞒并藏匿尸体了。

这些老臣们,早在最初藏匿尸体的同时,就想好了万一败露之后的,应对之法。

而此时几位功高盖世,掌有兵权的老国公们团团将黄首辅围住,就已是在用行动,表明他们的维护之心。

不过,陈淮安今日只求让黄启良腾出首辅之位,可没想着早早就跟这些掌有兵权的老国公们结仇,是以淡淡一笑,也就不说话了。

但不必他说话,文臣们此时都疯了一样。

至少陈澈所率的淮南一党,觑谋首辅之位良久,抓黄启良的小辫子也不知道抓了多久,有这种事情,不把它闹到满城风雨,就誓不会罢休。

文臣们瞧着皇上还未离去,立刻就开始上折子,请黄启良退下首辅之位,回家丁忧。

朝堂上一片乱乱轰轰,偏生皇帝坐在龙椅上,冷冷凝视着几位老国公,却是一言不发。

不用说,兵权在他们手里,而他们维护的是太后黄玉洛的利益。

一众武臣围着黄启良,皇帝手捏龙椅背,而次辅陈澈身后,则是吵吵嚷嚷的文臣们。

皇帝默了半晌,终于还是说了句:“徜若黄老太君果真殡天,首辅大人按例是要回家丁忧的,诸位国公,你们没意见吧?”

天下之大,大不过一个理字,几位国公冷冷盯着吵吵嚷嚷,随时想要撸起袖子干架的文臣们,终于还是集体点了点头。

不用说,只要陈淮安敢说这话,死了的黄老太君肯定就已经给搬回黄府了,他们不认也得认。

陈淮安一个新科二甲传胪,突如其来,如迅雷不疾掩耳之势,竟就提前撕开了,文臣与武官集团相斗的大幕。

……

半个时辰后,高头大马,绯色绣着团花的状元之服,额戴高幞,簇艳的绸质团花绑于胸前,葛青章人生之中最得意的一日,也伴随着灭顶的痛苦,两只鹌鹑蛋已经肿成球了,马每走一直,巅一下,他就痛的死去活来。

这大约是整个大明史上,三年一度,百姓们所看到的,相貌最扭曲,也最不情愿,最不开心,就跟死了爹娘,欠了人八百吊似的,状元官儿了,便他生的俊美也无用,形样委实太狼伉了。

锦棠清清早儿起来,开了酒坊的门,给自己新招来的几个齐头整脸,顶多不过十五六岁的小伙计们训了回话,叫骡驹在酒坊之中照料着,便带着齐如意和齐高高出了酒坊,专在御街上等着。

她今儿特地打扮过,与齐如意一模一样儿的晚霞紫系襟纱衣,下罩白纱裙,一样的玉钗一样的发髻,站在人群之中,一对姐妹花儿似的。

陈淮安在陕西省考得解元的那一夜,罗锦棠是怀里揣着喜报睡的。

毕竟上辈子不学无术的丈夫,锦棠不需要他在生活上于自己有什么体谅体贴,一起生活了两辈子,她也早明白过来了,他就是那么个人,他的天地,眼界,以及让他能有成就感的世界在外头,在更广阔的天地之中,而非她所在意的那些细小琐事。

所以,锦棠暗暗觉得,今天陈淮安怕也会有不斐的成绩,说不定此番能戴花游街呢。

仨人一人抱着一只大鸭梨,于人群中等着,啃完之后不知过了多久,才看到遥及的皇城门上有动静,岂知先出来的不是今科一甲,反而是一群老臣们。

老臣们争先恐后的,朝着太仆寺的方向奔来,帽歪袍斜的,一个比一个跑的还着急。

齐如意嗬的一声道:“二奶奶,便乡里的老太子们也没有这些大臣们身子骨儿好,胡子白了还能跑的这样快。”

所有人都在等今科状元,百姓们才不稀罕看这些又丑又老的文臣们呢。

直到老臣们出宫不久,随着响亮一阵骡声,先有太监出来宣过今科三甲的名字,前三甲的状元、榜眼和探花这才依次出宫,跨上披红的高头大马,要开始游街了。

锦棠只看到葛青章,未看到陈嘉雨和陈淮安,心头虽为表哥而喜,却也未免有些失落。

遥遥瞧着葛青章翻身上了马,叫马驮着,东摇西晃的走远了,站在街道两旁的人自然也跟着这新科的前三甲,如潮水一般的,就往前涌了。

人群之中,还有人喝道:“这是葛青章啊,杏榜第一,天子明鉴,他果真是状元,他果真是今科状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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