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你什么时候有空？”
“我看看……”
她抠了抠鼠标垫，好想说最近都没空嘤嘤嘤。斟酌一会儿还没说出口，电话那头却仿佛忽然惊醒似的轻咳一声，很是自然地跟在她后头补上一句：“我的意思是，你现在有空么？我在你宿舍楼下。”
陆迟迟：“……”
都这样了还有必要问她有没有空么！她现在说自己没空他难道就会掉头就走么？
她抚了抚额头，暗自呻-吟一声，只好回答：“……那你等会儿，我马上下楼。”
“好。”
挂了电话也没耽搁，躲在阳台后头对方视线死角偷偷往下瞄了一眼。现在六点多路灯都没亮，完全不昏暗的楼下果然站着一个完全不会被认错的背影，时不时还有女生经过，死命瞟他加偷偷拍照。
从收到林嘉木那条短信开始她就知道早晚有这一天躲也躲不过，郁卒了几秒便转身往门口走。易绿正在玩游戏，见她要出去，捂住耳机就嚎了一嗓子：“嗷嗷你要出门啊？卧槽给我带个大烧饼啊陆少爷！我饿了！要老东家的烧饼！豆沙馅的！烤得脆脆的！”
……脆你大爷！
陆迟迟头也不回地走了。
一下楼就瞥见杵在路灯底下喂蚊子的宋景行，妈蛋这天底下喂蚊子都能喂得如此平静高远淡泊从容的……估计数遍了只有这么一个人。
她满脑子高岭之雪云间月高岭之雪云间月地混战，走过去一看他还穿着个短袖衬衫。
宋景行其实本身特别不招蚊子，不像她，站哪哪有蚊子。但就算是这样他手臂上也多了一个红色的小块，本身肤色又白，那么一点儿大的红块简直跟个守宫砂……呸朱砂痣似的，乍一看挺唬人的。
陆迟迟扫了几眼有点犯强迫症，怕自己手贱又忍不住把兜里的风油精拿出来给他，干脆两手都插-在裤兜里。往他跟前一站却故意一副完全没注意的样子眼神乱飘，嘴里嘟嘟囔囔地问：“找我干嘛，有事快说，蚊子太多了！”
她一出现，宋景行的目光就很是自然地落到她身上。片刻后，更加自然地朝她伸出手：“你有风油精么。”
“……”
那表情那动作，简直就像正太时期的他在暑假堪堪就要结束时，如天神一般降临在她跟前，蓝后拿出自己的暑假作业，十分平静地问她：“你要抄么。”
……陆迟迟差点没忍住仰着脖子回一句“要”，憋住以后才心虚握了握拳头。
勉强压住脑子里那些蠢蠢欲动的回忆，她在心里头瞎想这货鼻子没那么灵吧？考虑半秒后到底不愿意再度跳入老坑没人救，眉毛一扬义正言辞地回答：“没有！我下楼之前擦的！”
“哦。”闻言，他非常平静地应了一声，也说不上高不高兴，好似完全没看出她有什么不对劲一般。陆迟迟心里有鬼，总觉得他的眼睛有意无意扫了一眼她的口袋，才转过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找个地方坐下聊吧。”
“行。”
她还在纠结风油精的事情没敢反驳，跟着对方的脚步走。宋景行之前来过他们学校，他方向感很好记性也好，来过一次的地方基本上很少走错。陆迟迟不知道他这次来的目的是什么，只好秉持多说多错的原则尽量少说话。
这个点吃饭的人不多，他领着她进了家情侣咖啡厅。这边人比较少也比较偏，恰好离易绿要的烧饼店不远。她正琢磨着等下速战速决自己也去买个烧饼，也没在意这家咖啡厅的名目，找了个偏僻的位置坐下，点了果汁就直接进正题：“你找我干啥来着，为啥不能在电话里说，现在能告诉我了吧？”
陆迟迟打定主意只要对方一提游戏里辣个归期未有的事情就装死，反正他也不能揪着她让她登游戏验明正身……而且话都是林嘉木说的，那个家伙随随便便就能改口，谁知道他是不是故意吓唬她的，她才不会蠢到自投罗网。
……说不定他根本不知道呢！
心里怀揣着美好的愿望，对面眉目淡漠的宋景行也就没有之前那么让她忐忑不安。
她甚至有些期待对方第一句话是什么，好似只要他一开口，只要说的话题跟归期未有或者林嘉木或者无关，就能证明他其实根本不知道她玩人妖号还阴差阳错跟他结婚了这种事——
“你还在玩游戏么。”
陆迟迟：……_(:3∠)_
“呵呵呵你怎么会问这个我之前不是都说过了么游戏有什么好玩的……”
“林嘉木让我转告你，他过段时间卖号，未来也不玩了，专心找工作。”
“……哦。”
她想说对方明明也大二而已，怎么那么早就开始担心找工作。然而在他打断她的话以后，她其实就已经发现，对方问出那个问题时便预先知道了她的回答，然后他才按照自己的思路继续说了下去。
不需要她的回答，因为他心里已经有了正确答案。换言之，他原本就只是在“说”，并不是在“问”。
而她却在这种情景下，莫名其妙地紧张起来。
“你其实已经知道了吧。或者，你们早就认识了，对么。”他忽然转过来看了她一眼，见她沉默，那双沉静的眸子里依稀闪过什么，却很快再度挪开眼神。
陆迟迟没说话，他也不打算等她回答，说话的语气与平时有些微妙的不同，她无法分辨出那种不同到底是什么情绪。
“周远总说我想的太少了，有时我也会迷惑其他人心里都在想什么，但有时又觉得无所谓。毕竟其他人在想的事情，总是和我要做的没有关系——我的确一直都这样觉得。”
宋景行的手指很长，骨节秀气，肤色也很白，衬着透明的玻璃杯和杯子里的薄荷水，显得格外好看。即使一直在用征询的口气说话，他的目光也没落在她身上。就连陆迟迟一时间也猜不出他忽然话锋一转从游戏过渡到这里，到底是想说什么。
她只能将视线牢牢定在他的手指上，不让自己分神太多，产生某些不该有的臆想。
宋景行就像看穿了她的想法一般，在她努力平心静气时将话题重新挪回她的身上，甚至连那双小时候她会在作文里写“我的好朋友眼睛就像葡萄一样又大又黑”的眸子都随之望过来。他的面色很平静，目光也很平静，连语气都一样地平静——可是他的话，却一瞬间令她整颗心脏，都不争气地狂跳起来。
就像做了八十个俯卧撑，一瞬间怀疑自己的心跳到底是已经激烈到某种程度，无法再分出任何一丁点的注意力去分辨它的动作，还是其实，它根本已经停掉了。
……
他的瞳仁里盛着细碎的灯光，像一片深蓝的夜幕中错落地别着星辰。那样认真，那样小心地问她，“我只是想知道，以前你说的那些话，现在，我还可以继续当真么。”
当真？当什么真？
哪些话？
她不是已经不记得了么？
她甚至搞不懂他这样突如其来的提问是为了什么，只能傻乎乎地迎着那双眼睛，看他将视线端凝地、一瞬不瞬地落在自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