揍完了,景山青提着面无人色的雷振生出蛇坑,十分温和地教导,“男人,当无惧无畏。”
雷振生强撑着扶墙走,“多谢景伯父指教。”
景泽原本看雷振生不怎么顺眼,此时也难免同情他。看着他走远了,景泽才迟疑地对景山青说:“爹,你说景双这辈子,还有可能嫁出去么?”
景山青瞥了他一眼,“不是听说二宝好女色么?”
景泽被他那含笑的眼神看的一抖,往后退了两步,“爹,这不是我说的。那……那天早上那个丫鬟哭的实在惨烈……”
景泽的声音在景山青的目光下越来越低,完全失去了人前一宫之主的气势,诺诺地说:“爹,我错了。”
“你是哥哥,要替妹妹收拾烂摊子。”景山青拍了拍他的肩,缓步走过。
他们家的烂摊子从来都是谁惹的谁自己收拾,这还是景山青第一次提醒景泽作为哥哥的自觉。
景泽愣了愣,快步跟上。
“我的安排,其实对景双很不公平。她要承担的比你多。女孩子,被人惧怕,她如今觉得好玩,但将来或许有一天就会后悔。你看,她如今是不喜欢雷振生,若她真的喜欢雷振生,雷振生却害怕她,她该多伤心?”景山青摇了摇头,“她没心没肺后知后觉,你做哥哥的,多照看一些。别不分青红皂白的跟着一起胡闹。她喜欢谁都好,只要那人真心待她。你当然可以帮她考验人,但不该是你那种考验法。”
景山青自己武功盖世,但他想用正常的办法来把自己的后辈短时间造就成一个能威慑中原武林的高手也不是那么容易。
而用这些古怪的偏门,有时候难免也会给人一些不好的联想。一个妖女,会有什么样的名声呢?
景山青微微皱眉,眼里闪过一丝戾气。女儿的路远比儿子难走。可是他护不了他们一辈子。
景山青说了一大串,景泽默默的听着,鼻子有点酸,又有点委屈,“如果她喜欢的是女人呢?”
景山青微怔,看着皱着脸的景泽,笑了笑,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儿子已经快和他一样高了,“吃你妹妹的醋么?爹对你的心也是一样的,还有你师兄。”
说起秦岳斌,他的语气终究是有了几分寥落。
他能理解秦岳斌因父母之仇而左右摇摆的那颗心;也怜他年少遭遇不幸,从此残疾;更自负实力,不惧他来报仇。
然而从小一手养大的孩子,跟儿子女儿同样的看待,如今他掌着方义门,利用医术来交换内力,与他们久不联系,表现出越来越鲜明的立场的时候,景山青心里还是会觉得怅然。
儿女都是债啊。
到夏末的时候,景双收到探子传回来的,已经与文昌国主谈妥的消息。如果维心宫能除去天业教,文昌国会袖手旁观。
若斩草不除根,文昌国迫于民众中教徒的压力,会助天业教一起捕杀闯入国都的人。
然而,历岁寒没有随着这消息一起到景双身边。
他依然在江南一带游走,他说他要行医赚银子,让景双有事再传信给他。
有些真话听起来真像借口。
景双几乎可以想象出他说这些话时候嬉皮笑脸玩世不恭的表情。
景双展开他曾经送的扇子,看着上面的仕女图和风流俊逸的字,有一种说不出的情绪蔓延上来,一点点浸入骨髓。
江湖那么大,而人和人的联系那么弱。也许一阵风,就断了。
神医谷虽然有沙鼠千里寻香送信的秘法,但如今她养蛇,蛇鼠为天敌,这法子便没办法用了。
何况,分开了这么久,彼此的态度都不若当初,便是通信,又能说些什么呢?
不是每一次的争吵都有机会和好,也不是每一次的低头都能得到容忍。
他和她之间,算什么呢?
年少轻狂时的意乱情迷?还是春风一度后自以为是的喜欢?
此去经年之后,他如今是否后悔当初的一时冲动?
江湖风霜逼着人成长,每个人都在改变,曾经她那么喜欢师兄,如今他们有多久没通信了?而在一起时她只当做朋友的历岁寒,在分开之后她又有多少次无意间想起?
她当初并不觉得喜欢历岁寒,而如今牵肠挂肚。是记忆把一切美化,还是因为女人对有过肌肤之亲的男人会有特别的感受?
十七岁的景双自己的心思理不清,道不明。
而历岁寒如今又是怎么想的呢?曾经像是她尾巴一样的历岁寒,在远离她的江南岸,不知有没有被十里秦淮的繁华眯了眼。
他说有事可以传信给他,是为了补偿,是如她对雷振生一样的义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喜欢和守护呢?
别自作多情了,你看他都不肯来你身边,这其实已经说明了他的态度了。
景双撅着嘴合上扇子,托腮看窗外渐黄的树叶,表情虽然仍带着小女孩的任性,但这两年眉眼渐渐长开,微微上挑的凤眼已经有了少女的艳丽风情。
雷振生来叫她,“去练武?”
景双放松地靠在身后贵妃榻上,眯眼看着一身青衣玉树临风的雷振生。
她一直觉得自己爹是世界上最英武帅气的男人,以前喜欢师兄,多少也是觉得师兄最像景山青。
而雷振生这两年被景山青摧残调教,简直要把景山青奉为神,穿衣行事不自觉的模仿,少年时桀骜的棱角渐渐被打磨的温润,唇角微勾时的浅浅一笑,让人便觉得如沐春风。
她十七了,虽说不着急,却也到了考虑终身大事的年纪。舒天心私下里问过她对雷振生的感觉。景山青和景泽不喜欢雷振生,但舒天心觉得他还不错。
但是,考虑终身大事啊。之前那笔烂帐该如何算呢?不考虑雷振生态度的情况下,她对雷振生,又是个什么感觉呢?
“过来。”景双对着雷振生勾了勾手指。
“做什么?”虽然景双如今已经很少恶作剧了,但她时而的突发奇想还是让雷振生有些……防备。
“让我抱一下。”景双在贵妃榻上支起身,张开双臂,眉眼间一片纯洁无邪,坦言,“我想试试是不是抱一下,就会喜欢上你。”
雷振生微怔,一个娇娇软软的身体便扑入自己怀里。
他心里怦的一跳,不知道是吓的还是别的什么,淡淡的药香和不知名的花香萦绕在鼻端,他下意识的伸手抱住她。
他恍然地想,整日与毒蛇为伍的妖女,抱在怀里其实也是一样的软玉温香。
景双在他怀里安宁了不过片刻,忽然仰起头来。
松散的银簪掉落,缎子一样墨黑的长发披泻下来,发梢柔柔痒痒地扫过他的手背,而她一张雪白精致的小脸露了出来,蓦然凑近。
雷振生僵住,连呼吸都忘记,整个人仿佛石化一般。身体叫嚣着逃离,小妖女必然是想到了新的捉弄人的办法,而心地却又极隐秘的期盼泛起,让他不能移动分毫。
她在靠他极近的位置停住,温热的呼吸吹在他鼻端,暧昧的暗香浮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