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我错了。”雍素雪喃喃低语。她已经神智不清,这些天一直喃喃自语,求师父原谅她,求陆平野不要再做维心宫宫主,陪她一起求师父原谅。
她一生最快乐的时候,还是在师门的那十几年。她自小失怙,但是曾经雍智就像父亲一样疼她,师兄们也都让着她,无论她做错什么,他们都说没关系。云华派的小师妹,云华派的明珠,就算骄傲任性,又怎么样呢?天塌下来,也有师父和师兄顶着啊。
直到,她爱上了陆平野。他是那么的温柔,那么的帅气,那些白道的纨绔子弟,及不上他的万分之一。她找到了自己一生的幸福,兴冲冲的告诉师父。
可是师父却始终不肯接受。甚至下了禁足令,限制她的自由。
她后来还是跟陆平野走了。
他们再不肯原谅她。她的幸福也再也难以完整。当初那样纯粹而甜蜜的爱情啊,最终观念的冲突,正邪的分歧,让她再也无法展颜。
弥留之际,她仿佛再次回到了她十八岁的时候。她依然是娇俏的云华派明珠,一切的过错都还可以挽回的时候,她拉着陆平野来求师父。
就算师父不允,她也会一直求,一直求到他心软为止。师父那么疼她,一定会心软的。陆平野都答应了为她离开维心宫了。
雍智看着她,沉默许久,终究缄默的摇了摇头。
覆水难收,他不能满足她这最后一个愿望。为云华派始终为中原武林扼守西南门户的责任,为这些年死在维心宫手下的中原侠士,也为千里迢迢来援的同盟好友,更为今日惨死在云无忧手下的众多无辜。
明明已经神志不清到对外界几乎没有感知,可是此时此刻,雍夫人眼角却缓缓滑下一滴泪,然后在云无忧怀里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啊!”云无忧抱着怀里渐渐失去温度的女人哀嚎,仿佛受伤的野兽一般从胸腔里发出痛到极致的声音。
这一刻,他心神失守,全身都是破绽,可是众多高手立在云华派尚武大殿之前,竟是无人敢对他动手,只是暗自戒备。
云无忧抬头,一口血喷出来,双眼布满血丝,猩红如择人而噬的野兽。
尽管众人已经凝神戒备,但他出手实在太快。
陆坤一直是站在雍智身边的,他与雍智多年好友,此次前来相助。之前几番试探,他视景山青为毕生大敌,这些天一直在琢磨该如何破解。没想到那个病怏怏的仿佛一阵风都能吹倒的云无忧竟然深藏不露若此,比景山青不知厉害的多少倍。
直到云无忧将手插入雍智心口,陆坤的剑才堪堪出鞘。
“铁石心肠,那么这心不要也罢。”云无忧抵着雍智低吼着,徒手插入他的胸腔。
雍智在他鬼魅一样的招式下根本无从反抗,他并没有露出人之将死的痛苦或者哀求,只是平静的垂眸看着他怀中已经不再年轻的女徒弟,勾唇微微的笑了笑。
师徒一场,他负教导之责。到今天如此地步,终究不能怪雍素雪一人。
陆坤剑到,云无忧并不愿放开怀中的雍夫人来抵挡陆坤。于是一回手,将雍智的心生生挖了出来,尸体甩向陆坤。
陆坤连忙收剑,后退几步卸力,接住了自己老友的尸体。
云无忧抱着雍夫人冰冷的尸身,想着这些年的相依相伴,想着当年自己在少武阁挣扎求生,她带给自己的唯一温暖。心痛不可抑。
从此这世上再没有一个人会握着他的手说:“无忧,我会保护你的。”
什么正邪!
什么善恶!
什么对错!
若不是这些,雍素雪又何至于郁郁寡欢,最终心病难医,逼死自己呢?
若是早知今日,他宁愿当初自己死在陆平野手里,也不愿她如此英年早逝。
云无忧充满杀意的眸子环视四周,一张嘴,又吐了一口血。
他脸色惨白,脚步虚浮,虚弱的仿佛三岁小儿都能杀死他。
陆坤放下老友的尸体,拔剑,“杀!”
此时也顾不得江湖道义,有带头之人,便有人一拥而上。
景山青和那些死士也不是吃素的,正邪双方在云华派尚武殿门口混战,杀人被杀,血流成河。
这样的状况,方子白和方子战自然是不肯袖手旁观的,回头交代舒天心自己找个地方躲好,便冲了出去。
舒天心轻功好,人机灵,只要不撞到景山青或者云无忧这样的高手手上,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
方子白杀了一个死士,一回头发现舒天心还跟着他,不由的恼了,“你跟着我干什么?”
他这一问,舒天心喏喏的说不出话来,愣了片刻凶巴巴的反问回去,“跟着你不行啊!”
如今这样混战的状况,就算方子白的功夫尚算不得顶尖,可是对于舒天心来说,又有什么地方比方子白身后更加安全呢?
“都什么时候了,你们两个别吵架了行不行?”方子战焦头烂额的抹了抹头上的汗。
中原武林人多,但是几个也打不过人家一个。
而云无忧简直就是杀人机器,他甚至到如今也没有放下雍夫人的尸身,在一众高手的围杀中左冲右突,每一次出招,都能废掉一个人。
他不断的吐血,却不见他的战斗力被丝毫削弱。
“有没有毒烟迷药什么的?”方子战抓着舒天心问。
“这么空旷的地方,得用多少啊!而且你看这情况,就算是用,中原武林被放倒的绝对比维心宫的多。”舒天心第一次见到如此血腥的场面,每一个呼吸的时间都有人死去,可是也有更多的人悍不畏死的冲上去。
云无忧是为了一个已经死掉的女人,而这些中原武林的侠士是为心中的正邪,死这么多的人,值得么?
没有人能给舒天心答案。舒天心下意识的在混斗的人群中找景山青。她视他为友,不仅仅是他,小庄,甚至维心宫其他的人,为她打下手的那些人,守门的那些人,她或许没有跟那些人聊过几句,可是那些人跟中原武林这些人又有多少区别呢?何至于生死相搏呢?
景山青并没有在杀人,这让舒天心暗暗的松了口气。
景山青紧跟在云无忧身边。云无忧心痛之下已经癫狂,竟是只攻不守的架势。虽然他每一击都能废掉一个中原武林高手,但是不闪不避之下,他身上的伤也不少。景山青看情况不对,便一直跟在他身边帮他挡去那些刀剑。
云无忧又吐了口血,一手抱着雍夫人,一手扶着景山青,病弱的身体摇摇欲坠。
然而被杀寒了胆的中原武林侠士竟无一人敢在上前。
“走。”景山青一声令下,死士们渐渐向他与云无忧聚拢。
他们戒备着与中原武林众人对峙,缓缓后退。在退出五十步之后,他们转身迅速的离去。
敌我分明,景山青并没有费神去在那一群充满敌意和惧意的眼睛中去寻找自己唯一朋友的身影。
几十人从容退去,山上数百中原武林精英面对满地血流成河,面如死灰,没有人去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