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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郎中伤不起(19)

舒天心想起来之前背地里骂她的话,心里有些愧疚,毕竟她是真的劝服云无忧放了那些中原来的老大夫。其实这个女人在云无忧面前使心眼为难她,也不过是不想活了而已。

可是她不能理解雍夫人为什么不想活。

舒天心执笔在纸上写了字给雍夫人看,“我可以治好你,让你像健康人一样生活。你为什么不想活?”

雍夫人微微想了想,似乎不知道从何说起,摇了摇头,“陆平野死了,所以我也活不下去了。可是我不能自杀。当年我嫁过来的时候,无忧才十岁,那么小的孩子,在少武阁拼命挣扎求生。舒姑娘你或许想象不出那是个什么地方。我虽然爱陆平野,但他真的不是个好人。夫妻十二年,我终究是忍不住出手杀了他。当时我没能追随他死去,我就没有办法再自杀。因为我若是死了,无忧那孩子一定会愧疚自责,他的性子,难免做出一些偏激的事。”

舒天心还是不能理解,可是有个问题她早就想问了,刷刷的在纸上写,“那么你为什么要杀陆平野呢?”

“因为他是个坏人啊。”雍夫人苦笑,知道这个稚气的小姑娘不能理解,她年少时也曾是这样,爱与恨之间不容半点混淆,取舍之间不留余地。

爱若有理智,那么世上就没有那么多的无可奈何了。

“我爱他,所以我想追随他而去。他死了以后我了无生趣。可是他是个恶人,我必须杀了他。这并不冲突。”雍夫人知道舒天心不可能会懂,可还是徒劳的解释。

也许是太久没有跟人提过陆平野,她一打开话匣子就收不住,絮絮叨叨的说她与陆平野的一些琐事。

舒天心支着下颌,慢慢的消化雍夫人的话,景山青也跟她说过类似的话,为什么他们都是一副这样的逻辑理所当然没有问题的样子,可她却总觉得很别扭。

她想象了一下假如方子白是个坏人,不辨是非滥杀无辜,嗯就像云无忧那个病秧子蠢货一样。

杀了他?她不至于。神医谷从来不赞成以暴力解决问题。其实也解决不了问题,你看雍夫人杀了陆平野以后,云无忧那个样子,又好到哪里去呢?

可是还爱?爱这么个人脑袋是被门挤了吧?之前有眼无珠也就罢了,看出他真面目了还念念不忘要殉情?如果真的这么爱,还坚持那些是非干嘛?就像她师父常教育她时说的,这个世上哪有绝对的对,又哪里有绝对的错呢?

舒天心实在不懂雍夫人的心思,挥笔在纸上写,“等你病好了,你可以再找个比陆平野好一百倍的啊。你不喜欢云无忧,那是因为他不讨人喜欢,不能就觉得这世上的男人都比不上陆平野了。你可以多走走多看看,你看景山青就不错,江湖上还有很多大好青年也不错。”

雍夫人看着她在纸上写的这一大段话,那些絮絮叨叨的话便停下,轻轻的叹了口气。

谁也说服不了谁。

雍夫人的治疗依然在继续。

只是以前她总是沉默,如今云无忧不在的时候,她便常常跟舒天心讲她跟陆平野的那些往事。

舒天心苦于最近不能说话,也只能默默的听她说。

她总觉得雍夫人讲的这些事实在无聊,什么跟陆平野一起去看瀑布了啊,送簪子给她了啊之类的,舒天心真的很想抓着她问:“上次讲的你叛出师门,陆平野去接应你后来到底怎么样了啊!他有没有跟你师父大战三百回合?谁赢了?用的哪招?”

舒天心真心认为雍夫人讲故事的水平别说跟天桥上说书的比了,连那些去神医谷求医的喜欢吹牛的江湖大汉都不如。总抓不住重点,还天马行空,东一段西一段的。

舒天心也就任她絮絮叨叨的说,左耳朵进右耳多出,自己该干嘛干嘛。

渐渐的舒天心的喉咙好了。

那天雍夫人又在跟她说陆平野的那些事时,舒天心忍不住说:“这一段都说了三遍了啊,他送你的那个簪子是莲花纹的,后来随着他葬了,我都知道。”

于是雍夫人住口,愣神愣了许久。

舒天心又有些不好意思,“你想讲也没关系了,我无所谓的。”

“我与他十二年恩爱,竟然这样乏善可陈吗?还是……”雍夫人缓缓转着眼珠,有眼泪从眼角滑下,迷茫的看着舒天心,问:“我忘了?”

舒天心看着她的眼睛,不知道为什么,心里觉得有些酸。

她眨了眨眼,安慰雍夫人,“别念念不忘了,等你好了,可以去外面走走。江湖上好男人很多的。我可以帮你介绍啊。”

雍夫人便沉默了,整个人像是失去生气的鲜花,从那以后话越来越少。

舒天心调整了几次药方之后就发现了不对劲。

明明药没问题,之前也见效,可是效果却越来越差。她努力用药物调节,后来甚至加上了针灸,可雍夫人还是一日一日的衰弱下去。

舒天心也看出这是心病了。

这女人到底是要闹怎样!陆平野都死了有四五年了吧?她现在才开始伤心而死不嫌太迟钝了么?

舒天心试图跟这个完全没有逻辑的女人讲道理,“雍夫人,咱们江湖儿女,又不是闺中弱质,要潇洒豪爽一些。等你好了我陪你出去吹吹风啊,桂花树要开了,秋天的景色也是很美的啊。”

如舒天心觉得雍夫人纯粹是无病呻@吟没事找事一样,雍夫人对这个没心没肺的姑娘也相当的没有共同语言。

雍夫人从枕头下拿了封信递给舒天心,“如果我死了,无忧一定会迁怒你。到时候你把这封信交给他,或许能救你一命。”

舒天心愣了片刻,毫不客气的接了信,“可是你为什么会突然就有心病了呢?之前不是还好好的么?”

“因为,”雍夫人的声音轻的像叹息,“我竟然开始忘记了啊。”

“忘记不好吗?重新开始。”

雍夫人沉默了片刻,轻启朱唇,说:“忘记他,与死何异呢?”

2

舒天心不是没有能让人忘记过去的办法。

她只是大夫,她不是神。她没有资格去决定别人的人生,毁去别人的记忆。当初她师父传她这套渡厄针法的时候,她对这样的告诫还没有多大体会。

可是雍夫人说“忘记他,与死何异”时的眼神,却让她想起了这段被她扔到记忆深处的话。

江湖上的人,会把很多东西看的比自己生命还重。诛心,其实比杀人更甚。

雍夫人必然是不愿失去那段被她视作生命一般的回忆的。而除此之外,舒天心并没有好的办法消除她的心病。

舒天心调整了很多次药方,想了很多办法,可是始终不能让雍夫人身体的情况改善。

入秋以后天气渐渐不那么炎热,舒天心住的院子里桂花树开花了。

秋阳还带着最后的暑气余威,不过夜里的时候已经渐渐凉爽了。

舒天心坐在树下,衣角都沾染了甜腻的花香。

舒天心兴致不高,她犹豫了很长时间,终于下定决心,“景山青,我想要走了。药医不死病,佛渡有缘人。雍夫人的病,我无能为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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