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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舟已过万重珊(21)

“啪”地一下,万重珊手里湿答答的毛巾砸到了地上,陆青舟有点儿慌,他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可没等他解释,她一张脸什么表情都没带转过来,看都不看他,丢下一句“随你”自顾自坐到镜前梳妆。

陆青舟急急地跟上去想要分辨,可是一看着她那张面无表情的脸,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哼了一声,说了句“还真当自己是回事儿!”扬长而去。

她的动作由渐慢到静止,看着镜中自己仿佛陌生人一样的容颜,勾起嘴角,衣服上印下了深浅不一的水渍,笑容更加大了。

是啊,她真当自己是回事,她已经什么都不是,已经陌生到连自己都不认识自己了。

倾杯

窗外阴沉沉的,一眼望去都是云,跟很脏很脏洗不干净的棉被一样,看得人心生窒闷。

万重珊被脸埋在臂弯里,躲开身边的汗湿味,微微皱了下眉头,很快就放松开来。

外边的人吆喝着送了饭菜进来,旁边的大婶连忙接过来给大家分发,送到她面前的时候她却没有接,笑了笑说自己没胃口,继续垂下眼发呆。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习惯了精致美味的食物才会吃不下这里粗陋的饭菜,甚至只是看着上面的污渍就有反胃的冲动。接连几次之后她不但担心自己只吃馒头好不好,更担心会不会想那个大婶说的一样,自己是……

仔细算的话,她也记不得自己的日子了,上一次,应该是……来了的吧?

陆青舟真的是个乌鸦嘴啊,怕什么来什么,前几日过去那么多路人都没事,偏生到了她的时候就来了,一来就来了一伙,而且早有预谋在前面的小店下了药,一堆侍卫丫鬟全给逮了,算他们聪明没有供了身份,最近朝廷抓了那么多匪盗,谁知道这些是不是逃出来的?

万重珊闲着没事拿下巴磕着自己的膝盖打发时间,磕着磕着外头来了人大声问哪位是陆氏重珊夫人,她茫茫然抬头“氨了一声,旁边马上有人把她请出去,领到一个留着大胡子头发乱糟糟身材魁梧的男人面前,那男人看了她一眼,拱手道:“可是陆夫人万重珊?”

“是我。有何贵干?”形象,气质,大家风范,丢什么也不能丢了自家的脸,让强盗们看不起,以为陆家夫人也不过泛泛之辈。

“那就好办了。我们寨主有事想跟陆夫人商量,请跟我来。”

那男人转身先行领路,万重珊琢磨着应该是哪个丫鬟说漏嘴了,让他们知道了她的身份。听说这些强盗抓人好像不光是为财,还要干吗干吗的,山下已经有官兵开始布网了,还派了人上来谈判,不知道陆青舟知不知道她也被抓了。

也没走多远,就是一段小路一段楼梯一段大厅,就到了这几天拿着他们钱财供吃供喝的衣食父母面前,大堂正席上的那个男人看起来还很年轻,面貌清瘦英俊,眼睛眯着似醒非醒,可是下巴上胡子拉杂,平添了几分沧桑凌厉。

没想到强盗山寨里的头子也是个这般出色的人物,也是啊,能压住这么大一个寨子,应该不可能普通的。

万重珊在心里笑笑,也不行礼打招呼,开门见山道:“不知寨主您请我过来有何贵干?”

小时候跟着小叔叔出去在饭馆摸爬滚打了几年还是有好处的嘛,至少说书人那些段子她是听熟了,学着用用,看能不能成。

“陆夫人真是直爽!如此的话那我也不多说了,咱么这寨子里的人都目不识丁,烦请陆夫人给咱们写一封信,送给那京兆尹大人,他要应了,这事也算是结了,咱们就桥归桥路归路,各不相欠了。您看如何?”

他晃动着自己手中的酒杯,从万重珊的角度只能看到里面黑乎乎一片,隐约有液体溅出。

“你要我写什么信?”

“也不是什么大事,”他笑笑,抿着嘴很是风情,“就说只要他们愿意将狱中的本寨兄弟安然无恙地送回,那京兆尹大人怀有身孕的夫人跟着大大小小十几口无辜百姓自然也能安然无恙地回家,这笔买卖他们可不吃亏,如何?”

谁知道他是如何得知她的事的?不过他这么一说,兴许她真是有了。真倒霉,偏是这个时候知道的。

万重珊感觉到他举手投足之间无意的风情收获了堂上其他女子的全部目光,忍不住有些失笑,内心吐槽:他要是肯放下身段对他使这美人计,说不定她还会恍惚一下。难怪要留胡子,幻想一下没胡子的寨主大人,那张脸,还真的是很白净有味道啊。

那男人见她久久不语,只是垂下眼仿佛微笑,忍不住换了个姿势问道:“怎样,陆夫人?据我所知这可是您跟陆大人的第一个孩子,您难道不在乎这个孩子会不会出事吗?再说这笔买卖大家都不吃亏,只要本寨的兄弟都回来了,我马上带着他们搬到另一个地方去,如何?”

这孩子真天真啊,他难道以为那些兄弟都回来了朝廷就不会再剿匪了?

万重珊决定换个话题:“你们难道就没想过换份工作,做点小买卖什么的?”

“想过啊,”寨主大人丝毫不见外,继续玩着自己的酒杯,大大咧咧地接话道,“可是不成功,做苦工嫌累,做厨子没本事,做小生意没经验,读书更别提了,还能做什么?”

“当衙役啊,或者考武举人,做将军,参军,领兵打战,保家卫国,国家安定了不打仗了,就娶个媳妇,生个娃,没事种点田,喝点小酒,唠唠嗑,媳妇孩子热炕头,怎样?”

寨主大人跟周围一众强盗们好像还没反应过来一样,听得一愣一愣,先反应过来的忽然就大喝一声:“你是人质!哪有人质跟强盗说这些东西的?我告诉你,你要不写信,我就让人打了你的胎!伍五!把她带回去!继续关着!刘六!另外拎个会写字的出来,写完了从这女人身上拉件东西出来一起送过去,就这样!”

寨主大人貌似很激动,一激动就拿着酒杯撒气,手一倾,歪着头盯着看里头的液体从杯中倾泻而出,一下就流光了。

哎呀呀,原来是白水,没有酒味,万重珊撇撇嘴,跟着前头那个五大三粗不知道是叫“五五”还是“武五”还是“伍五”的男人继续走。

表面上满不在乎漫不经心,实际上小心地攥紧了拳头。

哎呦喂,娃啊,你不知道你家娘差一点就脚软了……如果不是想着你跟你爹……你爹他……

那天把他惹得那么生气,他会不会真的就放弃我们,不要我了?

万重珊踢着脚边的小石子,涩涩地弯起嘴角。

其实刚刚跟那寨主说的日子,男人,孩子,热炕头,她也好想过这样的生活,优哉游哉,平淡一生。

可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如果这样的官场是他想要的,那她就陪他,直到他不要她、他负了她的那一天为止。

*

官兵真的开始围剿了,一大堆人黑压压站在山下,派了个人在前头谈谈先。万重珊瞄了一圈没有瞄到自家夫君,心里有点苦,有点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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