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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礼不合(39)

云展几乎已经忘掉了自己还有一个小名,凌封,凌封,别无他意,只是爹娘最初是想给他取名为“凌”,后来发觉“云凌”看来太露,添做“凌封”,娘亲又觉得兆头不好,便更为“展”,凌封就做小名,只有一家人私底下的时候唤来听听,从未外传,知道的人也不多,谢老爷子却正是一个。

空中隐隐好似还盘旋着谢铭久违的大笑,爽朗利落。云展听着那已经几不可察的声息走出谢府,回身望去,冬日漫长严寒,行人惫懒匆忙,谢府门上的匾额已经挂了很久很久,跟随府中那个男人一路变迁,不管春夏秋冬阴晴风雨,不管风光正盛或人走茶凉,它都在那里,宠辱不惊,不悲不喜。

一瞬间,心口忽然就烫得好像烧着了一样。

那里面,充斥着在还被称为“凌封”的时候的呼唤,那时的年少,那时的爹娘,那时的谢铭谢子祺还有自己,一切都追随着冬日寒冽的风刮向高空,渺无踪迹,可偏哪里又飘来烧黑的纸灰飞扬散漫,一如当年大火之前,双目赤红眦目欲裂握紧双拳却什么都做不了的自己,一时气血上涌翻滚澎湃难以抑制,他几乎一口呕出,却生生压下——到底已经不是少年,也再不可能一热血沸腾,就喊打喊杀直到要被人打晕才能控制的地步。

可是这样的变化,这一刻想来,真叫人难过。

云展不再留恋,跃上马车。车夫一声鞭响,马车开始行进。他在车里,摸着胸口,那里很烫很难过,可他却在想当年那个树底下一笑山花烂漫的小女孩,很认真,很用力,仔仔细细,小心翼翼,虔诚,恳切,似乎这样,就能治愈这一身的痛,还有心口那鲜血斑驳了十余年的伤。

可是马车外,昏沉了那么久的天,到底还是下起雪来了。

纷纷扬扬,飘飘洒洒,好久没有见过这么大的雪,洁白,干净,像是要淹没这个王朝,这个世界。

不知道有多少人该看着这场大雪叹息。

他也再没有再犹豫不前优柔寡断的时间了。

可是……那个傻孩子,应该也不会被哥哥逼着赶路,这样大的雪,她也……也还是会有地方,避避的吧?

*

下雪了。

终于下雪了。

徐怀安本是奉了旨,跟一众朝廷命官坐在书房讨论边境退敌之计的,炭盆烧得烫手,他却从满屋的热气中感受到一丝沁骨的冰寒,谈论间隙的时候,忍不住站去窗边推窗,一股寒风即刻迎面而来,窗外鹅毛大雪漫天飞扬,他听到身后许多官员生生抽口气打了个寒噤,却舍不得就此收手,索性回身指着这满天大雪向众官员问:“这雪来得这样凶猛,诸位可都已经做好御寒准备?”

众人纷纷称是,外间早有会看眼色的小厮送了各式贵重毛皮大衣上来,众人穿衣空隙,竟还交头接耳,各自交流起买衣经验来,徐怀安当即沉了脸皱眉,谈论愈入佳境气氛愈热烈,他的眉头就愈紧,好半天没有出声。

好容易有几个有眼色的看出这位位高权重,却素来清正廉明右相的脸色非常不好,连连示意噤声,众人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都在他面前做了什么,一个个连连道罪犹如惊弓之鸟。四九寒天,一些权位低的官员额上都禁不住渗出冷汗。

徐怀安面色不虞,心内也是不快,当下冷了脸色正欲发作,恰此时外头却来了更有脸色且镇得住场子的人——江楚蓉一身秋香色皮袄,亲手提着个木漆食盒,头上簪一支成色一流却很是素净的珠钗,面若桃花,身形窈窕动人,进来便像受惊似的“哟”了一声,面上却一点没有娇羞,只管提着食盒小心翼翼走到徐怀安身侧,小鸟依人般偎在他身边,这才掩唇微微一笑,道:“这倒是妾身的不是了,只想着这天寒了,夫君该喝些热汤暖胃,倒忘了招呼各位大人,实在该向各位赔礼,对不住各位了。膳房里已经备下了足额的点心和热汤,各位不如也去前堂歇歇气,这样大的雪,事情又这样多,一时也谈不完,还是先去暖暖身子再来,夫君,你看妾身说得对不对?”

到底是左相府自小养出来的,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再兼她眼羽微颤,面色酡红,唇上一点朱砂有如芙蓉,如此美景,众官员里几个年岁不足或定力不够已然直了眼睛,被徐怀安一眼扫去打了个哆嗦遍体生凉,等不及他允许便打了揖各自呼朋引伴往前堂去了,走时还不忘偷偷再瞄几眼江楚蓉。

局势已定,徐怀安也不再多说,只向还留在房里琢磨他意思,唯恐踏错一步的几位轻轻点了头,等他们都出去,门也合上了,这才好似不经意把从江楚蓉的手里抽身开来,站在窗边继续看雪。

他也不说话,江楚蓉说什么都穿耳而过,半响,等她都静下来不再言语了,方道:“你回房吧,以后别这样了。”

声音平淡平静,两眼只注视着外头不停飘落的雪花,一心一意,心无杂念,随江楚蓉说什么,皆数不理不管不顾,只等她说完,回头淡淡望她一眼,口气凉薄疏远:“别闹,回去吧。”

……

那女子终是捂着脸踉踉跄跄跑出了书房。

徐怀安依旧看着雪花飘落,即使满身寒凉,即使房中炭盆已被冷风吹得奄奄一息几欲熄灭,他也毫不在意。

目光瞄到江楚蓉被丫鬟照顾着回房的时候,才稍稍暗了一下。

——其实没有什么,不是她不好,也不是她有哪里比不上谁,只是他们两个不对而已。

因为不是她,所以一切都有了理由。因为是她,所以一切都不需要理由。

就是这样而已。

就比如他站在这里看这场雪,原本是件并不会让人生出多大兴趣的事,可是——这已经是这么久以来,他第一次,可以跟那个人站在同一片天空下,看同样的情景,感受同样的天气,做同样的事。

所以弥足珍贵。所以无论如何都不舍得挪开目光。

她再也不会接受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他知道得太晚了。

徐怀安目光沉沉,望着远方昏沉得跟要掉下来一样的天空,抿着唇,面无表情。

作者有话要说:考完钢琴考试回家小宇宙爆发码了四千二的某只内牛满面了……本周又出现榜单了……

——【本周任务完成,更完这章之后就要老老实实爬去复习,十号十二号十三号都有考试,十四号就开始寒假可以老老实实更新了……请不要大意地鞭打圈养压倒调戏收藏俺吧嗷嗷嗷嗷!!!!请祝俺考试顺利没有挂科争取寒假以及开学之后继续上网更新的权利吧嗷嗷嗷嗷!!!!请……自由地……想不到要说什么的掩面爬下去码第二个坑,俺要好好准备复习的嗷嗷嗷嗷!!!!!!】——

……掩面弱弱举爪,这章写得顺手好多,是俺其实比较擅长写这样的,还是……俺的文笔其实进步了一小点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