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人回头看了我一眼，眉峰一挑，微微一笑。= =我打了个哆嗦。他已经回过头，口气与之前没有什么分别：“当然可以。那么我先告辞了。嘛，那希望下次有机会还能再见。”
“呐呐，好的，再见。”
他笑笑，便不多话，提步走了。
走出去很远我还在看那个背影，他没有回头，而我心里面有些微妙的感觉，不知道该怎么说好。这时已经不是适合思考什么的时间了，不二周助离开以后，樱井阳介往前进了一步，站在我面前，含笑望着我。他眉眼间都洋溢着欢欣的笑意，灿烂不可直视，很有些少年人的意气风发。
跟他站在一起，忽然觉得自己有些老了。
这种兴致勃勃，怀揣着什么激情像要迸发，对一个人执着热烈地，坦白自己感情的岁月，我想那些都早就已经埋在从前被不二周助斩断的时间了。现在站在对方面前的我，对着一个不管是身体还是年龄都还算不上个成年男子的樱井阳介，我忽然少有地觉得有些自惭形愧，觉得比起他现在这样，我像是个耗光了激情的中年人。
摸了摸鼻子，对方尽管微微害羞着，还是坚持着问我：“呐，小奈……那个，你，考虑好了么？”
连过渡的机会都没打算给我。这样直白的，热切的眼神啊。
我注视着对方的眼睛，忽然很想要叹气。
心里有些纷乱的情绪被压下去，有些惆怅，有些示弱，也有些无力地，软软迎上对方的目光：“嘛……你真的确定，你……喜欢我么？”
对方一怔，继而亮出大白牙，微笑：“嗯！”
那脸上还藏着几分不自信，几分小心翼翼，几分故意外扬的神采跟勉强压抑的忐忑。但我还是想说，那笑容真好看。
几乎舍不得让人去破坏那笑容。我禁不住也扬眉一笑。
真像是……
还没有被不二周助一手推到尘埃里去的绪川里奈。
那个也曾精神焕发，只觉得世间除了那个人的拒绝，没有什么再可以打倒她的绪川里奈。
那个我。
*
再度走上回家的路已经是半个小时之后的事情了。
其实也算是在意料之内，在家门口看见路灯底下，那个垂着脸，长身而立的少年。
……
这个时间其实是“逢魔时刻”吧。
他仿佛听见了声响，抬起脸来，看向我的方向。
也许他笑了，也许没有在笑。湖水蓝的眸子在夕阳底下氤氲着一团冷色，那双眼睛注视着我，仿佛是一贯地含笑的，又仿佛冷清得像是南极川的冰雪似的，这样的一双眼睛，一个人。
那一刻心底挣扎着忍不住发出的叹息，是在想，不管所谓的逢魔时刻是不是真的，面前的这个人，却真真确确是我一辈子的魔障。如果还能给我一次再选择的机会，我不会再侥幸自己可以如何地扬眉吐气，怎么去做到割舍他，放弃他——
大概，这一次，我会真的，在一切都还没有开始的时候，掐断心底明明还偷偷残留着的侥幸，不去惺惺作态什么已经不在乎了，想当然怎么可能真的放不下。假如还能再选择一次，我一定会，一定会在第一时间，逃离这个地方，即使是去神奈川的祖父家在那里念书，也要逃开这个男人的诅咒。
然而一切都只是想当初。后悔药给过了，但也不代表从今以后就永不会犯错。人生毕竟不是已经在纸上写好，只需要按部就班的攻略。
我不说话。对方也是默然。本以为就算会出现，也不是这个时间，其实他也会沉不住气……么？
彼此沉默地对视了一刻，忽然觉得相处太久太过了解对方真是不好。缓了又缓，面对着他，我终究还是抿唇一笑，平静地问：“嘛，那么，去我家还是你家？”
“……”
“……那走吧。”
经过对方时，他便沉默无声地跟着我身后。钥匙握在手里，提起便开门。两个人一前一后进了他家。
不二伯母还在厨房，其他人看来不在。她听见开门声，探出头来看见我，显得很是高兴，很热情地招呼我待会儿留在这里吃饭。我只笑笑，回答说不用了，已经向家里打过招呼，只是过来有些事情，待一会儿就回去了。
该懂我的意思吧。一会儿，那就不算是长谈的时间吧。
对方没有出声，去准备好了茶点，两个人沉默地进到他的房间里。门没有锁，只是关着。我在书桌前落座，掩上门以后，他转过头来看我，目光互触的那一刻，我震了一震，但没有低头躲闪。
他将手上的东西放到我身侧的书桌上，起身的时候带出一小片微风。那是少年运动过的气息跟衣服上洗涤剂的气味。算不得好闻的但也不让人讨厌的，闻惯了的气味。
他的房间我来过，最后那次对话也是发生在另一个地方的他的房里。即使记忆里已经觉得有些遥远了。于是顿了顿，也没有什么犹豫跟酝酿，开门见山地说：“那么……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
对方淡淡地注视着我，脸上惯常的笑容现在看来却是真的收了起来，没什么波澜地望着我，许久，才说了一句：“……嘛，小奈，都知道了么？”
“……？”我挑挑眉。“知道什么？”
他略停了停，视线波动了一下，抿着唇，我还没来得及片刻研究那个表情是不是局促，一瞬以后对方立刻换了一个话题问我：“……小奈是什么时候来这里的呢？”
= =咦你怎么就确定我是这个绪川里奈不是那个绪川里奈了。虽然的确两个都是我没错。
“……”扭了一下头，被自己给囧笑了。崩了半天的心神这一小会略略动摇了一下，咬了咬牙特别想吐槽说我刚到的，不是你带我来的这里么……
然而到底还是老老实实回答说：“……嘛嘛，也就是去年的事情而已。摔的那觉不是住院了么，醒来就发现是这里了。”
闻言，他看了我一眼，目光沉沉看不出是何心情，却是低了头：“……抱歉。”
“没事。”不怪你，是我自己眼拙，不会看人。我轻笑。
不二周助那么聪明一个人，肯定看出我的表情了。察觉到对方的身体此时像是靠着门边站了太久，有些僵硬地挪了下↑身子，我觉得特么挺高兴的。
至少我不舒服了，但我说的话也让他不舒服了。管他是因为纠结还是内疚还是怎么，反正他那个表情看起来就是因为心里不舒服了，尴尬了，所以我就爽了=_=
微妙的心绪只是片刻，他叫我过来不可能只是这些没意义的确认。没犹豫地开口，“还有什么想问的今天一并问了吧，”我在心里说，问了以后我们就没纠葛了。口上仍是笑道，“免得以后麻烦。”
彼此对视的时间觉得很长，但其实很短。他停顿的时间也很短，但我觉得每秒都变得很长。像是记忆里那日最后的场景。
他到底是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