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出这样的话的时候，他整个人仍然看起来很紧张，可是慢慢地，越来越从容镇定。明明看我的时候，脸上还是红扑扑的一片，像害羞，也像天气原因冻出的晕红。
可是他的眼睛很明亮。
非常明亮。
让我想起……最初坚定地坚持着什么，似乎永远不会被我打倒的自己。
忽然觉得心下有个地方非常柔软。很久没有再感受这样的心情。
这感觉无关男女，无关心动，只是单纯觉得温暖。
这个世界上，能有一个人，不计前嫌地，不管多少次被拒绝，都还坚持着自己的本意，坚定单纯地想要对你好，想要让你高兴。这种心情……不是每一个人都可以遇到的。
我也没法再拒绝这样赤诚地摊开，摆在你面前的，真实澄澈的心意。
展开一个笑脸，正式地接过对方手中的礼物盒，我从包里的毛绒玩具底下翻出一个包装好的小盒子，递到他面前，报以同样的微笑，“谢谢！非常高兴收到你的礼物。这是我的回礼，圣诞快乐，樱井！”
礼物是一早准备好的。原本还在计划什么时候大家都送一份。毕竟现在在场几位明面上关系都还不错。唯独少了今天刚插。进来的森山佑司。
= =。这家伙他好像背后长眼睛一样，一发现我们这边搞定了立马就出现了，给拿着礼物老鸡冻的樱井阳介一下挤到边上去。还苦着脸抱怨我居然没有准备他的那一份。巴拉巴拉的。
仍处于鸡血状态的樱井阳介马上就被青木姑娘缠上追问他要礼物了，他还在那边热血沸腾的样子盯着我看。
踹开嘻嘻哈哈插科打诨瞎闹腾的森山佑司。话说我们这边都在这里呆这么久了，怎么不二周助他们还没过来。
按着之前看见他们在的方位，我扭头四下看了一下，倒是看到吉田幸子不知道从哪里蹦出来，一下就凑到青木琴美边上说话。注意到我目光的时候，还哼哼了一下，瞪我一眼。
_(:з)∠)_
我默然回视。这姑娘都自个儿回来了，不二周助人呢。
扭头又找，左看右看没找着影子，呆了一刻，正想回头问下吉田姑娘的，忽然福至心灵似的，觉得背后哪里有人盯着我不放，这种浑身痒痒的微妙感觉……
我捂着蛋回头，一眼便望见几步开外的喷泉旁，有一棵大大的圣诞树放在那里，上面挂满了五颜六色的小灯泡跟各种各样的挂饰。
那人站在那树旁下，绚烂的灯光静静地落在他的脸上。明明穿着厚风衣，带着大围巾，脸上带着惯有的笑容，换做其他人肯定没有这样的挺拔。可是发现我注视时，他望着这里，眼睛与我对视那刻，忽然嘴角浅浅一勾，粲然一笑，眉眼安然如春。那瞬间，我不知怎么，一下想起诗里的句子——
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
然后敏锐地觉得。
仿佛真的有什么，似乎变得不同了。
这样微妙的，难以言说的心情。
推？
第18章 十八章
骤然坐起，我从梦中醒来。
惊魂未定大汗淋漓，心脏砰砰砰跳个不停。抚着胸口缓了半天的气，直到惊惶地攀过去开了房间的灯，一片明亮之中，被刺激的眼睛在乍然失明之后恢复过来，确认这里，这个房间，还有我，我的身体，都是属于十四岁的自己——这场重生，不是一个梦，刚刚那个噩梦，才是一睁眼就能摆脱的幻觉，这一刻，我才觉得胸口那颗大石慢慢放下，重新归于沉寂。
……
幸好，幸好只是一场梦。
我梦见二十一岁的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很多人在我身边哭喊，我却看不清他们的脸。
有人打起来了，一个一直在挥拳，一个却没有躲避。我不知道他们是谁，只是心里很慌，想要呼喊，想要阻止，却无论如何吐不出那口气。
没有多久，那两个人就被拉开了。一方情绪激动，被好几个人拉着劝着，还有一个人沉默地，似乎什么也没有说。有个人拉着他的胳膊，挡在他身前，对他们说着什么，他们很吵，嘈杂喧嚣的声音到处都是，我听不见他们说话，分辨不出他们的五官，只觉得心里很难受，有些什么压着我，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不是我哥。是梦吧，是梦吧。
我这样想，却怎么也醒不过来。
动不了，说不出话，努力挣扎着，却什么用也没有。
……有人仿佛看见了我，我被谁的视线盯着，望过去时，却又觉得他似乎是看着我，又似乎是，看着病床上那张死气沉沉灰白的脸。
他的嘴唇动了动。
他的嘴角扬了一下。却不知道是在跟谁说话。
我不知道对方在说什么。我也认不得对方是谁。只是觉得很慌，很难过。梦却忽然醒了。
……
我睁着眼，捂着被子里，对着天花板一直在发呆，脑子里始终盘旋着那张脸，那之后一直都没有再睡着。
大概是类似情节的电视看多了，才做了这么微妙狗血的梦，几乎让我产生错觉了吧。
但……那不可能是他的脸。
*
有些事情，面对起来，总像站在一个学期的开头向前张望，要走过去，仿佛需要很长很长很久很久的时间。但等到一眨眼期末考试都结束，从教室里走出来，长呼一口气，再回头看的时候，才发现不知不觉，春夏秋冬都已走过。
今年我们升上了青学的高等部。网球部的正选们离开了曾经奋战过的国中，一转身还是在球场上翻滚奔跑。被不二跟手冢抛弃的学弟桃城跟海棠，好几次抱怨米有他们的国中网球部是多么鸡摸，一转身还是跟冰帝打得火热。
手冢去了国外，准备向职网之路进军。比起他，不二周助好像逊色了很多。我很多次看见他拿着球拍一个人静静地坐在球场上，但最后，他还是留在了日本选择继续学业。
他们两个其实算得上是特别特别好的朋友了。即使彼此之前都没有过怎么样的表达。没有手冢国光，这个家伙一定会觉得寂寞了很多吧。
然而我并没有在他一个人时，凑过去像上辈子那样，再搅合些什么。
坦白说自从上次圣诞节过后，我一直不知道该如何处理我们之间的关系。
——即使是像这样，没法逃避地，并肩走在去学校的路上。我窥着对方沉静的面容，一如既往地，看不出他心里在想着什么，看不出他微垂的睫毛底下掩盖的，是怎样的心情。
这种感觉很难说。希望远离，却又没有办法真正远离。对方占据了生活中大部分的时光，将他剥离出去，不止身边人会觉得诡异，连自己都感觉仿佛失去了什么似的。
好吧，是我拿不起放不下，优柔寡断不果断。
接着抬头的机会，我轻轻舒出一口气。吐不出心内阻滞的气息，就像收到对方的圣诞礼物时的心情。
我没有打算说话的意思，他却很敏感，在我舒展身体以后便略略侧目，分过来一些目光，轻声问我：“呐，累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