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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斌躺在凉爽的瓶子里,不知何时已经睡着了。再睁开眼,看到一片熟悉的天花板。身上软软的,是自己最喜欢的丝绵软被。
怎么回事?
刘斌嚯地一下半坐起来,满身大汗淋漓,连带着空气也变得潮湿温热,像八月的天气。愣愣地去摸自己的脖子,除了冷汗之外什么都没有,没有红线,没有那根令人恼怒的却又救他一命的狗链儿一样的红线。把手举到面前翻来覆去,眼里看到的是一只实实在在的手掌,分明的骨节,修剪得干干净净的指甲,皮肤下隐约可见的青色经脉。
不是透明的!
刘斌不可置信地翻身下床,团团转。
这里,这里是他和童磊住了三年的房子,卧室里每一件东西都摆在熟悉的位置上,一切都是这么地熟悉而令人心安。
忐忑不安地打开卧室大门,迎面而来的是客厅里明亮的光。条件反射般举手去挡,脑海里回忆起被阳光灼烧的痛苦。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有一种惬意的味道。
电视机开着,屏幕上正播放着奥运会开幕式的盛况。有人坐在沙发里看电视,听见开门声转过头来,笑眯眯。
“嗨斌斌,醒了?饿不饿?出去吃饭吧。”他说,手上的钻戒一闪一闪。刘斌低头,看到自己的无名指上戴着同款的戒指,茫然抬头,试探性地叫出声:“童磊?”脸色苍白无比。
童磊挑了挑眉毛,一手插着口袋站起来,三步并作两步跨到他面前,伸出一只手贴上他的额头,有些担忧地问道:“你怎么了斌斌?是不是不太舒服?脸色这么不好看……”
刘斌愣愣站着,任由对方把手放在自己额头翻来覆去地测量温度,肌肤相贴传来温热的触感,37摄氏度,活着的温度。太过真实让人不敢置信,贪恋温暖是人类的本能,当童磊想放下手的时候,刘斌一把拉住他的手重新贴在自己脸上,不言不语地看着对方。
童磊笑笑,好脾气地任由他拉着,低声问:“究竟怎么了斌斌?是不是做噩梦了?”
刘斌拼命点头,是噩梦,真的是非常可怕的噩梦,梦见我到了一个荒凉无比的地方,那里的人都死了,变成了一个个不会思考的丧尸,他们杀了我,我至今还记得啃食骨骼的声音。然后我变成孤魂,遇到一个神秘的道士,他强迫我,做他的式神……还有一只会说话的猫……道士!
刘斌忽然一激灵,梦境太过真实,他竟然还记得臭道士那双深邃的眼睛。
刘斌慢慢放下童磊的手,看着对方温和的笑脸,一步步后退。
“怎么了斌斌?”童磊笑,阳光照进来打在他线条分明的侧脸上,映出不切实际的美好光华。
“童磊。”刘斌叫。
“嗯,我在。”
“你不是,和那个女人结婚了么?”
“……你在想什么呢,乱七八糟的,过来我瞧瞧。”
刘斌双手紧紧攥成拳头,眼里蓄满泪水,一转头,他就可以看到柜子上的玻璃鱼缸里,一条傻鲈鱼正在悠游自在地游来游去,吐着泡泡。
他真希望,真希望,这美好的一刻是真实的。眼前这个人,也是真实的,一如既往地温柔,一如既往地爱着他。
只可惜,他清楚地记得,那条鲈鱼,是他和童磊分手时买的!
“……我知道,你不是他。”一字一顿硬逼着自己说出这句话,只是一句话而已,刘斌却感觉仿佛耗尽了全身的力气。他目不转睛地盯着童磊,像是要把他的微笑担忧温柔美好一并刻下,指甲刻进手心里,却感觉不到一点疼痛。
这一句话出口,眼前美好的幻境迅速崩塌,所有熟悉的一切就像冰块遇热一样快速融化,天旋地转,再睁眼只剩下一片孤零零的黑暗。
冰凉的瓶壁外,传来激烈的枪声。
是了,这才是真实。刘斌松开手,轻盈地飘起来。谁知道呢,也许这也只是他的另一个梦境。再醒来的时候,说不定自己又在过另一种生活。亦真亦幻,谁能分清。
枪声骤停,刘斌忽然心慌。敲着瓶壁大声喊:“道士!怎么了道士!”
外面没有回答。
作者有话要说:你妹的404和非法访问……内牛满面
☆、相思成灰与绝地逆袭
刘斌趴在瓶子上,把耳朵贴在冰凉的瓷器表面仔细听。
一阵短暂的空白之后,令人安心的声音传进来,“没事,待在里面。”
“哦。”刘斌乖乖地盘腿坐下来,过了一会儿又觉无聊。鬼魂虽然不会有冷汗,然而刚刚梦中心有余悸的感觉却依然残留着。一半残酷、一半温柔。他记得那阳光,太明媚了,不言不语洒在身上,暖意融融。想到当年走在大街上,男男女女无一例外打着阳伞遮太阳,电视上防晒品的广告铺天盖地,谁会想到今天的自己,连见一见阳光都奢侈。
有谁能在失去前知晓珍贵,没有对比、何来后悔。
还有……还有童磊。明知道梦里的甜言蜜语不过是自己想象,那个妖孽不可能真有这样全心全意的时候,然而就如饮鸩止渴却欲罢不能的所有人一样,只因思念深重,终至假象也会上瘾。
刘斌摸着自己心脏曾经跳动过的地方,如今那里空荡荡一片,却没有连带着记忆一起拿走,于是掩埋得再深也有一朝不慎被挖出来的时候。
事实上,刘斌从未觉得自己有多爱童磊。分手的时候也只是恼怒一阵而不曾流下一滴眼泪,其后那三百八十六个电话也换不回自己一句给个机会重新开始。
从来都是这样,看上去温顺无害实际上决绝无比。
只不过人有时候从来都看不清自己心底究竟在想些什么,都以为彼此不过是缠绕的藤蔓相借扶持以求攀附到更高的地方得到更多阳光雨露,却原来现在才知已在漫长生活中融入各自骨血,一旦撕裂,就是痛彻骨髓的鲜血淋漓。
而他如此后知后觉,直到此刻才明白毒瘾终有发作的时候。到了这种时刻,纵然撒泼打滚,也掩盖不了苍白的事实。
刘斌从来深觉自己很有自知之明,以为自己从小到大都是个不近人情的人,面对所有所谓朋友或者陌生人都可以保持微笑,不论遇到什么事都只是嬉笑怒骂极尽吐槽小白之能事,没心没肺地成长、小白中二地生活,还有强大的阿Q精神。以此为武器,就可以没有痛苦地活着或者死去。
原来只不过是不敢面对,潜意识里,真实的痛苦。
童磊。童磊童磊童磊童磊童磊童磊童磊童磊童磊童磊。念一次名字都宛若凌迟,念上千万次,不过是千刀万剐,痛并快乐着。如果当时你在又会怎样,会不会我没那么容易轻易放弃反抗放任自己去死。
如果这种词语,都太假了,莫名奇妙的悲伤突如其来,像要将早已死去的人再溺亡一次。满脑子都是同一张脸,万般不舍地发出感叹,如果刚才没有亲口揭穿虚假的梦境该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