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舜华(34)

心里一软,岳旻轻轻将她搂住,用衣袖擦去她脸上血污,不顾凌珑玲震惊的瞪视,淡淡地道:“许是一种奇怪的疾病,请苗大夫细想一下,有没有类似的病例。”

“类似的病例就是死人,尸体!”苗煌丞跳到床下,退避三舍,“像她那样会走路会说话还会吃饭的行尸……等等,行尸……活死人!”

“什么?”岳旻和舟槿同时追问。

苗煌丞的脸上褪去了惊惧的神色,反倒带上几分兴奋和激动。

“对!并不是没有人做得到,像我师傅穆尘就曾跟我提过那样的秘术。”

“穆尘?医圣穆尘?传闻她虽然医术高明但性情怪癖,从来不收徒弟,你这声师傅倒喊得顺口。”凌珑玲嗤笑一声,冷冷地嘲讽。

“传闻有真有假,师傅医术高明性情怪癖是真,但从来不收徒弟却不尽详实,而且何止我一个弟子,在我头上还排了两位师姐呢。”

“既然如此,可否劳烦苗大夫引见,凌某仰慕医圣大名已久,盼能一见庐山真面。”

“师傅本是一直在尧山闭关,但据我所知,大概三个月前不知为何突然出山,至于行踪,我无法掌握。”

“切,你所说的还不是江湖传言的那样。”

“都说了传言有真有假,下山的事和不知所踪的事倒是真的。”

岳旻没有理会那两人拌嘴似的你言我语,略微担忧地看向始终低着头默不作声的舟槿。

“头还痛不痛?”

怀内的人摇摇头,没有答话。

“那就好,我先下去,你好好在床上躺一会儿。”

怀里的人揪住了她的袖子不放,依旧不发一言。

岳旻想了想,突然问道:“交不到朋友就是因为这缘故?”

一旦与人相交亲近,便很容易被发现没有脉搏心跳的事吧,所以唯有小心翼翼地与旁人保持距离。

抓着袖子的那只小手缓缓松开,正想缩回去,却被另一只温暖的手覆盖上来。

没有感人肺腑的言语,只是,牢牢握紧。

舟槿抬起头,对上那双坦荡荡的凤眸,缓缓地绽开一抹烂漫的笑。

苗煌丞敲敲床头,煞风景地打破两人之间的和谐气氛,轻咳一声道:“我想再详细地检查一下她的身体状况,劳烦你和凌姑娘到外面回避一下。”

房门才合上,凌珑玲便迫不及待地问道:“有没有想起什么?”

岳旻摇摇头,踱步走向外堂。凌珑玲跟在后面,狐惑地道:“真的没有?听说金针刺穴见效很快……”

“你想说什么?”岳旻转过身去,神色平静淡然。

凌珑玲直视着她深不见底的双眸,叹息似的道:“你不觉得闲事管太多了吗?”

岳旻了然,无奈地点头笑笑:“知道了,以后我会注意。”

“我不是没有同情心,只是我们的身份……”凌珑玲没有说下去。很多事,彼此心知肚明,无需戳破。

那日从古井里爬出来,放眼望去尽是死状惨烈的焦黑尸体,堆在被烧成颓墙废瓦的屋子里,正值夜深时分,幽静阴森,让她们险些以为自己所在之处是黄泉地府。

尽管失去记忆,却也能知晓这样的情形叫劫后余生,不敢光明正大地走到街上,躲躲闪闪度日,好不容易打听到有关那座被烧宅邸的消息,稍加猜想,便多少确定自己的身份。

至死也不离身的白虹宝剑和烂熟于心的杏花雨剑招,铁证如山。但发生过的事情,道听途说,众口不一。

可惜美人庄庄主已死,不然……

不是她!

岳旻几乎脱口而出,语毕却又莫名其妙。

心脏绞痛,仿佛是那场大火遗留下来的宿疾,只要事关美人庄,便会旧病复发。

闻说尧山医圣无所不能,只可惜待她们去到的时候却发现人去屋空,又听说观城有个活神仙能治百病,退而求次,唯有启程。

在外人眼中,那一场大火已经将岳旻和凌珑玲一同葬送,又是朝廷钦犯的身份,只得藏头露尾,小心谨慎。

“是我沉不住气。”岳旻也想不明白当日在酒楼里为何见到舟槿被人调戏,便会那般冲动地想出手相救,在此之前,那唱曲儿的小姑娘即使被混小子轻薄得惊呼求救,她也能极力忍耐下来。

“我总觉得,你对她与别不同。”凌珑玲看了眼她垂下的衣袖,上面有着被揪扯的褶皱。

“同病相怜而已。”岳旻笑她多心。

“但每次你打坐调息的时候,都不许任何人靠近。”同为练武之人,凌珑玲当然能够理解这点,所以也不曾计较某次因不小心碰触到她而险些被她所伤之事。但刚才所见,竟如奇观,她对舟槿的接近简直毫不防备,就连她拉扯她的衣袖时,她也没有下意识的出击防御。

岳旻张了张嘴似乎想解释什么,却发现连自己也想不明白是何道理。

知道是谁在接近自己,深信那人是可靠的,不需要提防。

根本不经思考,身体便自动承认了那个人。

为什么……?

“你记不记得江湖传闻,美人庄庄主是个笑起来可以倾倒众生的人物?”凌珑玲若有所思地盯着脚尖思考。

岳旻不禁愕然:“你怀疑她……?”

“朝廷也曾张榜说我们已葬身火海,但现在我们还活得好好的,同样,他们说美人庄庄主已被正法,也许……”凌珑玲回头望向那间门户紧闭的房间,脸上似笑非笑,“活死人,那也应该曾经是个死人。”

岳旻的心口像被一根细细的利线割过,尖锐地疼痛着。

难道她真是美人庄庄主舟槿?

岳家的罪名是勾结邪党意图谋反,这样的罪名,有几分是真?

“是不是她又有什么关系,我们都是已经被埋在坟墓里的人。”岳旻苦笑。

“最起码如果是她,你便不算是多管闲事。”凌珑玲戏谑道,“重遇旧主,难怪你忠心耿耿。”

旧主?岳旻皱眉,与她相处时的那种感觉岂是上下尊卑?但那种莫可名状的保护欲……却又要如何解释?

谜,一切皆因遗忘而谜团重重。但无碍,迷障也好,疑虑也好,真实的是人,她们多的是时间去慢慢弄清楚一切。

“既然意外地遇见医圣的弟子,说不定金针刺穴真能让我们回想起从前。”岳旻看了一眼不以为然的凌珑玲,她似乎仍未接受苗煌丞是穆尘弟子一事。

“反正我觉得那个庸医只是浪得虚名。”凌珑玲重重地哼了一声。

岳旻不禁莞尔:“真是难得,你很少对谁心存偏见。”

“不是偏见,是事实,她就是个庸医!”

房间内,苗煌丞大大地打了两个喷嚏。

“果然,春寒料峭啊春寒料峭。”

26、第三章

带起的疾风卷走满树梨花,漫天素白,碎密交叠,错落地切割开匀净碧青的蓝天。

仰着头,眯着双眸,张开五指挡在额前,便见阳光在飞舞的白影罅隙间漏泄而下,抓不住的美好流景悄无声息地穿过掌心,勾起心底最原始的寂寞,朝如青丝暮成雪,彼岸之花,刹那芳华,明明美不胜收,却莫名哀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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