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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的序(38)

二师姐的着陆果然没学好,朝着屋子就撞了过来,小土人纷纷堆叠起来,挡在穆琬的必经之路上。穆琬一早有了被师父调戏的觉悟,此时只好双眼一闭,在尘土飞扬中,随着小土人一道四散飞溅,在土块里发出微弱的哀嚎。

五儿不忍心看,痛苦的把头扭向一边。

师父此时慢悠悠的从屋里走出来,摸着穆琬的头慈祥的说:“你居然活着回来了,为师好失望啊。”

阿二感受着额头上跳动的青筋,听见一股无力的声音从好像自己的身体里发出来“师傅对不起让您失望了。”

暖暖的光从车窗外照进来晒在腿上,银杏妖怪伸了伸懒腰,眯着眼睛看着窗外。路边有个身着墨绿色长衫的男人,默默地站在齐膝高的野草中,神色静默,仿佛长在那里一样,毫无存在感。马车经过他面前,他低声唤了一句“姥姥”。马车停下来,姥姥撑开车窗,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臂,懒懒散散的声音从车窗里飘出来,“衔环,把我弄到那院子里去,莫忘记把那院子封起来。”

衔环低声答道“是”,随即退到道边,隐入草丛里。姥姥懒得起来拍马屁股,抄起本书一砸,黑马吃痛,撒开四蹄跑起来。书落在道旁,姥姥于是大声唤道“衔环,帮~我~捡~着~”

姥姥没来由地心情甚好,瞬间也忘了马车是别人的了,忽然将车拉得老高。风从窗口灌进来,通透地吹了个遍,吹干净了车中残存的人气,只剩下一丝倦怠。

穆琬跪在凳子上,点起香炉里的香,歪着头看着香炉中透出隐隐火光,升起袅袅青烟,古旧的味道从香炉中慢慢渗出来,比心事还要压抑。

房门笃笃笃响起来,接着吱呀一声就开了。穆琬也不抬头,因为明知老虎才有须子还敢于来捋的当然是驯兽师本岛总攻师父大人。

果然,一缕白发从眼前荡过,接着一只温暖的手摸上了自己的头。用一种熟悉得仿佛恒久的方式顺着头发。

“银杏妖怪可救了?”

穆琬呆愣愣看着香炉,摇摇头。

师父的眼角耷拉下来,望着穆琬,好脾气地哄到:“那,有没有救啊?”

穆琬呆愣愣看着香炉,点点头,忽然回过魂似的,摇摇头。

“到底有没有救?”

穆琬把心一横,摇头,“没救了。”

“不要再努力了?”

“不要,不想看着她死,就跑回来了。”

师父慈祥地笑了笑,“傻孩子。”

转身就出去了。

穆琬转头看了看门外,又歪着头看着香炉。

白发师父回到房间,彼时五儿趴在金兽似的香炉上打瞌睡,熏得流眼泪也不知道醒来,师父摇摇头,将她的脸扳起来。

五儿迷迷糊糊仰起头来,看见师父的白发近在咫尺,晶莹白润,没忍住把手伸过去在头发上绕了几圈。绕着绕着听见师父的声音:“五儿,醒了没?”

五儿马上清醒过来,忙放下手,起立站好,低眉顺眼,“师父日安。”

师父点点头,“五儿,随我去趟岛外吧。”

白发师父的岛位于海外,五儿从十岁踏上岛开始,就没有见过师父离开一步,后来她去问过大师姐二师姐,大师姐表示师父在她五岁的时候拐带她上山,迄今为止二十年了。二师姐表示师父在她四岁那年拐带她回山,迄今为止十三年了。那三师姐呢?知情人纷纷表示三师姐四师姐是大师姐捡回来的,那五儿呢?五儿是五儿娘化作水鬼凭着一股强烈的怨气推到岛上的,传当时目击者言,森冷可怖的水鬼五儿娘打伤一干师姐结果惊动了师父出马,师父一派祥和不动声色从鬼啸和鬼爪中接过笑得尚甜的五儿,忽然间水鬼浑身戾气尽去,肉身化散成烟,魂魄超脱而去,散下金光。

是以师父言:万物皆生果,有果必有因,要除果,先除因。一帮笨孩子。

……总之,五儿记事来,师父未下山。自己也未下山,惊奇归惊奇,始终期盼大过疑惑。师父向来神速,上午说要出门,下午就收拾好装备要拉五儿出门。

“师父带了什么?”

“呃……我带了……十八张虎符,十八张马符,十八张龙符,十八张金符,十八张……”

“师傅我明白了不用再说了……”

“好吧,我们走……”

师父左手拉起五儿,右手一伸一翻,变出一张符纸弹往半空中,符纸忽然卷边燃起,化为白马香车,五儿没见过师父的坐骑,看傻了眼。师父见她愣住了,微微一笑,拉着她的手钻进了车里。

白马的鬃毛无风自动,拉着马车渐渐腾空而起。

九节勾连

五百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长到足够耗尽几个王朝的气数,掩埋好几段旷世恋情,又短到连个蟠桃也结不出来,一只乌龟都变不成精。

银星君这么想着,心道若是姥姥存心不让人找到,不说是挖地三尺,哪怕是重走地底旅行也是无从寻起。

“若是知晓姥姥当年的行踪,还不会如此毫无头绪……”银星君双手环抱,低头自语。

“小姐何不叫此处土地公出来问问?”银衔环忽然开口。

“如此甚好,”银星君睁大眼睛,“可是我不会。”

银衔环看着她闪闪发亮的眼睛,挑了挑眉毛,转身之间手上忽然多了一根藤棍。他把藤棍往地上顿了顿,低沉的声音从丹田里升起,“此地土地公何不出来会会?”

寂静的山谷回荡起尾音,“何不出来会会……不出来会会……”

尾音终于落尽,地下忽然多了一个秃头,他奋力地爬呀爬呀,最后拍拍身上的土,拿一范儿,问道:“何事?”

银衔环道明身份,问起姥姥的事。

老头气焰忽然消失,连连摆手,“那树妖周围方圆百尺鬼神不近,你倒是说说,谁受得了她周围那股嚣张劲儿?反正小老儿要是见到她,一定要躲得远远的……”

银星君以为是真话,就要另想它途,不想银衔环微微一笑,“老人家是昆仑山上放下来的眼睛,任务可不就是想方设法进入姥姥周身百尺之内打探消息的么?莫欺负我人小不明白。”

老头脸一红,仿佛被踩了尾巴。

“我们这么听话的让你看,你也要有所表示,才不枉我们的合作关系吧?”

老头表情松动,想说的表情蠢蠢欲动。

银衔环又说了,“若是姥姥真的不见了,周围的妖怪又得到消息……可不知要乱成什么样子了。”

胡子土地公公显然是屈服于姥姥昔日的淫威,抽出腰间玉笏在空中放平,玉笏自己浮在那里,一下展开,化作无数层发光的蝇头小字。

“说,你要哪天的吧。”

银衔环想了一下,“万历三年。”

老头找出来,银衔环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念念有词像是在默记,忽然,他说:“不对,好像不是这张,应该是万历二十三年的。”

老头很恼怒,但还是抽出一张,银衔环仔细看完之后,喃喃自语:“好像还不对?是万历二十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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