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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的序(31)

她的身体鲜活而充满生机。可是时间总有过去的时候。

她的心乐观清灵而坚强。可是时间总有过去的时候。

美人迟暮之时,自己仍旧是自己。

所以得到了又怎样呢?

时间总有过去的时候。

这是个和棋子无关的人。不是说和史官一样,三岁习文二十弱冠,便可出门顶替老史官的位置。她不是自己庞大计划中的一个,却好像金字塔光滑的侧脊上突兀冒出的尖角。

如果换一个人,那个人就不再是那个人。心里就永远缺了一个口。

遇事从来只有“怎么办”这个想法的老妖怪,头一次问出了“办不办”这个问题。

所以得到了又怎样呢?失去的时候要怎么办?既然永久的失去,何必要现在得到?

既然会走,何必要现在留下?

何必要现在得到。

何必要让我碰见你。

何必要来打扰我的生活。

何必要留下。

老妖怪重新仰着躺下,活动了一下因为思考了“不小心让心整个凉下来的问题”而变得冰凉的手指。内心有所纠缠,连要人性命的不知何方妖怪也竟然远离了老妖怪的思考范围。

穆琬才不管她想什么,因为这几天的变故变得傲娇的穆琬翻身下床洗漱。因为腰肌背肌腿肌统统都酸麻的缘故她下地的时候没怎么站稳,一下子坐在了床边。老妖怪伸手摸了摸她的背,心里一团乱麻。

何必。

何必。

穆琬动静很大,大抵是因为尚在犯迷糊的原因,洗脸,漱口,要土灵木灵打扫地板上的血迹,顺便出门打探一下昨晚的情况。

临走前好像忽然想起什么,从昨天拿回来的包裹里倒出一本《世说新语》,丢给老妖怪,“别读那些伤春悲秋的词了。”

老妖怪微微笑笑,并没有出口调戏,这多多少少让穆琬有点惊讶,有点不满足。她甩甩手,走出门的时候轻轻摇了几下头。

妖气入命 中篇第四

果然是昨夜有数人死亡,尽皆只剩尸首不见心脏。死因非常简单,不外乎少了心脏胸口多了个口子,要不就是因为少了心脏多了口子吓死的。

不想跟官府什么的扯上干系,穆琬迅速地撤离,心想一定要搞到这颗妖气浓重的珠子,以备不时之需。

依旧是入夜时分,今晚没有通宵剧烈运动,两人和衣躺在床上,穆琬的指尾轻轻触着老妖怪的袖子,本想去握她的手,可剩下的那半寸,怎么也挪不过去。

窗子响了,小木人们手抓脚地在窗子上织出好大一个网子,试图把来者挡在门外,不一会儿窗子果然不动了。随即昨天那把耀眼的到处滴血的砍刀破窗而入。以破口为中心,更大的破裂出现,疤面女人又一次冲了进来。

这次没有拿装着心脏的布袋,她左手还拎着一把刀,一进来就往穆琬的方向丢去,虽然眼睛盯着老妖怪,另一只手却没停下,去捡地上钉着的那把。

飞刀被不知藏在哪里又忽然出现的土灵挡住。穆琬嘴里没有符咒,仍然喊出了“显”、“破”二字。疤面女人踩着的地方显出一张符,空气中的波动肉眼都能看得见,波动迅速爆裂开,眼看疤面女人就要血溅三尺,穆琬下意识扭头闭眼。

她身上的华服又出现了缝衣线,血慢慢地渗出来,她低头看看自己,抬头看看穆琬,丢出另一把刀。

虽然有土灵挡着,穆琬仍然闪了一下,果然,砍刀穿过土灵,钉在墙上还兀自颤抖。

趁着穆琬躲闪的当口,疤面女人又从窗口爬出去逃走了,老妖怪跟了出去,黑色的马车等在外面,她钻进车里,也不等穆琬,催着马往前跑。

穆琬在后面踩着寒光秋水,飒沓如流星划过天际。

今日妖气颇重,穆琬在天上都可以看见清晰的痕迹。她下降到马车上,打算拿出当年调戏老妖怪的嘴脸,不想此妖怪并不配合,连眼睛也不抬一下,直盯着地上那显然没什么看头的疤面女人。

虽然腿上中了一下,但不知是不是因为缝衣线的作用,疤面女人的行动一点也没有受到影响,仍然迅捷无比在大地上移动着。

巷子隐匿在低矮的房屋里,其中有点点灯火点缀,剩下的则是连挂满苍穹的星光也照不透的黑暗。

黑暗连阳光也照不透。

路不长,仅仅是从房子多店子多的市中心到了边边上。宅院里很是热闹,到处透着亮光,和来时的异暗强烈地对比着。

穆琬叫住了两匹神异的黑马,马车停在宅院旁边的树林里,树林不大,可是后面连着山,山中古树参天,颇为茂密阴森。小土人们走到马车旁边围成一个圈,手拉手刚刚站好就消失不见,马车四周隐隐透出蓝色光丝,似乎土灵将马车整个消隐在地面上。穆琬拔出剑,老妖怪从车里伸出一只手按停了她的动作,表情缺乏一般看着她:“我跟你去。”

“目标就是你,你去太危险。”穆琬毫不犹豫拒绝。

“我在外面的话,你看不到岂非更危险。”

“唔,不要用太耗神的法术。”穆琬说着,就要伸手去抱她。

老妖怪闪了一下,嬉皮笑脸蹦了蹦,“不用,我现在走得动。”

穆琬虽然失望,想想也不能总抱着,所以点了点头,跳上房顶蹲着往下伸手:“要不要拉?”

银杏妖怪笑着摇摇头,一纵身跳上去,“姥姥这几日身手矫健,真是托你师父的福。”

穆琬点点头,心里闷闷地难受,一时脸上也懒得再摆什么表情,转身就走了。

宅子真是很大,仆人佣人家人都很多,两个人走在屋顶上,听见下面一阵一阵的喧嚣,穆琬忽然说:“我家真安静。”

老妖怪踩在瓦片上往前看,“哎,别院诶,不会也是别院的大小姐吧。”

要不怎么说乌鸦嘴特别准,两人循迹跳入别院,屏息凝神听见那疤面女人平淡无奇的声音自己跟自己诡异地对着话。

“你真是太笨了。”

“……是。”

“心。”

“只有昨天的了。”

“昨天的也好。”

“又被我逼着杀人了,你很不痛快吧?说出来让我乐一乐?”

“没有,你想多了。”

“就为了这一家子人?”这个声音不屑地冷哼着。

“对,所以公平交易你情我愿,我都没抱怨。”

“哼,不长进的。”

穆琬看了老妖怪一眼,压低了声音问她:“难不成刚刚有附身?我怎么感觉不到?”

“笨蛋,这是两个人的声音。”

“……听起来好像。”穆琬扭头不看老妖怪,底气不足争辩道。

“闯进去?”

穆琬沉默犹豫,过了一会儿说,“走!”

两人踹门而入。

疤面女人惊慌地抬头,伸手去摸旁边的砍刀。她的华服散开着,露出的皮肤上遍布细小的伤口和细小的缝合痕迹。

床上躺着一个眉清目秀的女人,衣衫敞开着露出胸口,上面似乎也有一道纵贯的伤口,而那个伤口,似乎正在吮吸上面放着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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