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盛夏的序(22)

头二日还好好的,穆琬落了马车找了客栈落脚,在房间布下天罗地网之后反锁房门出去找别人晦气。

往往都能全身而退,在午夜之前带着血淋淋的内丹回来给银杏外敷。

可是五日下来,穆琬精神渐渐不支,常常恍惚着就在车上睡着了,每天好像完成任务一样做着“打妖怪喂妖怪”的工作,一个流程搞完马上倒头睡觉,一句话也不多说,这让平常没什么业余活动,大部分时间以调戏穆琬为乐的银杏妖怪颇感无趣,推了没效果,摇了没效果,忽然间穆琬睁开尚存血丝的眼睛,疲惫一笑,一下就击中了银杏妖怪深埋五十里的同情心,再也不忍心打扰她,只好无聊寂(请念二声)寞地左摇右晃抓耳挠腮,仿佛从一日中抽走了两三个时辰,空白的地方叫人心里空空的没有着落,不知该怎么填补才好。

阿二也好不到哪去,每晚随着穆琬钝钝的头痛醒醒睡睡,连抱怨的力气都失去了。可是即使头上像扎了个紧箍咒,穆琬还是每天晚上出门打猎。

有人的地方就有妖怪。修炼成人形,混迹于人群中,忍不住了,还可以偷偷抓一两个来吃。

这就给了穆琬机会:不是我要杀你,这是你的业报。

好像穆琬现在御剑追杀的这只鬿誉,它扑着深色的翅膀,似乎马上就能钻进夜色里逃跑一样。

虽说穷寇莫追,可是穆琬见它逃跑,油然而生一种名贵丹药要掉进下水道的感觉,会放生才怪。

零零散散的羽毛飞过来,好像是马上就要落网的样子,可是它突然飞低,钻进了密林里。穆琬想了想,也跟着飞进去了。林中危险,不可久留,虽然每天精神透支严重,可是这时候再想着保留实力,说不定会有更大的麻烦。

想着穆琬摸出一张符纸,含在嘴里,呼:“滞!”

符纸被冲出的气流吹飞,却并没有往后飞去。以它为中心,淡淡的波纹荡开。由于这反冲,穆琬身形一滞,反而拉开了距离。只是这对鬿誉来说的有利状态并没有维持到足以它笑出来的长度,来自天空的巨大力量就让它被迫改变了飞行方向,穆琬冲上去,握着剑凌空劈下,血液爆裂成血雾,透明微光的珠子尸骸中从中散落下来,叫穆琬一把抓住。

穆琬再次一脚踩在剑上,一口气飞高,打算回府睡觉。

凌厉的风扑了下来,从枝头上掠过的巨大阴影眼看就要击中穆琬,她一个旋身险险避过。

麻烦果然来了。

两只白头鼠爪的大鸟当空扑下,大概是刚才那只的同党。爪子反射着银白的月光,在夜空中格外有存在感,穆琬迅速叼起一张符纸,呼“破!”

呼啸的火焰席卷而上,一只鸟整个被掠过,熏黑之前被穆琬劈开,竟然还渗出了烤肉香。穆琬重新站在剑身上,接过又一颗白亮的珠子。转身对着另外一只鸟。

白色的头溅上少许烟灰,目中凶光益盛,上下盘旋着,穆琬左右旋转,一点一点逼近对方。

忽然它俯冲过来,阿二的精神也十分紧张,穆琬感觉起来像是强弩之末,本来就只有30%的血跟人对打,现在更是随时要倒下,对方的杀气已然完全盖过了己方。那尖利冰冷的爪子好像马上就要抓到面前,穆琬的眼皮好像也快要合拢来。

穆琬睡着了!阿二心中警铃大作,无论如何也不想陪着这个乱来的笨蛋去死啊!她挣扎着要睁开眼睛,恐惧着时间太短暂,分不清刚刚到底是过了一秒还是一分钟,不知自己现在睁开眼睛之后是千钧一发还是脑浆迸裂。最终阿二还是决定睁眼保命,却不想眼前就是铁灰色的爪子,她猛地一低头避过一击,从脚下抽出剑,循着平常穆琬练功的身法感觉,凌空而起旋身而上化身绞肉机,在极端地惊恐的支配下,借着高速旋转,把最后一只鬿誉变成了一堆切得很恶心的肉块。

阿二落在地上,呼吸紊乱,心狂跳不止,她忍着恶心,从血肉羽毛都模糊的一堆里挑出那颗穆琬很宝贝的珠子,浓烈的妖血味充斥着鼻腔,仿佛溺水一半,沉重的气味向鼻腔里压下去,把胃里残存的东西压了出来。

哪知这一吐就停不了,阿二简直从里到外吐了个爽利,从消化了一半的食物,到剩下的胃液,再到干呕,最后呕出来的东西把自己都苦得够呛,终于才止住了这场淅沥哗啦的呕吐。

胡乱擦了擦嘴角,苦味从鼻腔里冒出来。阿二学着穆琬的样子,手腕一抖,寒光秋水飞上天,她纵身一跳,站在剑身上,高高升起,看见城镇微弱的光,慢慢飞回去。

包围整个头的钝痛依然持续着,总是静静地强调自己的存在感,总是让人觉得心烦意乱,度日如年。

终于回了客栈,穆琬落到窗外,翻窗进来,银杏睡得很不安稳,又是皱着眉头,气息紊乱而虚弱。

阿二从怀里掏出三颗珠子,挑了一颗颜色不错的,学着穆琬的样子,运气将之化开,看着银白色的光钻入银杏体内,狠狠松了一口气,出门叫小二着人提水,凭着惯性将自己洗了一遍,准备倒下就睡,银杏妖怪一把拖住她,“才回来?”

“嗯。”眼皮已经撑不开了。

“小姑娘,小姑娘?穆琬?”

“穆琬睡了,我是穆宛儿……”

“小姑娘?”

阿二也睡得好像是死过去一样。

生活即是永不止息 上篇

次日日上三竿,穆琬终于受不了照在脸上的光,挣扎着爬起来,她左看看右看看,然后举起手看看。

银杏妖怪伸出手,握住她的手,“怎么了?”

穆琬抬头看见她,“没……我记得昨晚是在打架的时候昏过去了……我以为我死了呢。”

银杏妖怪为了安慰她讨好她,差点说出真相,话在舌尖上转了一圈,又吞了回去,“你自己不但爬回来了,还自己洗了澡,你真的不记得了?”

穆琬坚定地摇摇头。迅速地爬起来,穿戴整齐就要携银杏出门。马车正静静地在门口候着。因为出门的时辰并不是以往的清晨,街上人群熙来攘往还是把穆琬吓到了。当然,马车也把他们吓到了。

不时有人在暗处指指点点,穆琬浑身不自在,狼狈地钻进车里,确定别人看不见以后,长长吁了一口气。

以透支穆琬的也不知是体力是生命力是精神力换来的、多出来的两颗白亮亮的内丹又换来穆琬这段奔波生活中两日闲。

白天醒着的穆琬实在好过那个只是可以救命的穆琬。银杏撇撇嘴,伸手揪了一下穆琬的鼻子。

穆琬从轻度睡眠中清醒过来,看见瘪嘴的银杏,以为她又缺肉了,差不多快要笑出来似地问她:“怎么了?半日没吃肉,嘴上打了个泡?”

银杏撅着嘴看着她不说话。心里欠欠的,实在是怀念木碗小姑娘每天把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围着这把老骨头打转的日子,哪怕只是问问下一顿吃什么。

着实好过现在这样,明明是两个人,还只像是一个人。

上一篇:一线牵 下一篇:舜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