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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的序(15)

“随时,吃完饭我去跟我娘说一声。”

“……可不可以把这张榻带着?”

“……”穆琬筷子一顿,“到时候再买一张行么?”

“小姑娘真孝顺~”扇子已经装起来了,没法用扇子调戏穆琬的银杏,眼里闪烁着一丝丝不甘心。

偌大的森林里虽然比外面凉快不少,可经过晌午阳光的炙烤,风中还是带着丝丝暑气。

兰儿从厨房吃完饭回到院中准备开始下午的活计的时候,发现院里树下多了一辆马车,漆黑车身,朱色花纹,厚重窗格,帘子将里面遮了结实,挑得深深的车顶打下浓重的阴影。穆琬正在一个包一个包,一个箱一个箱的往里装东西。

“大……大小姐,这是要……?”兰儿试探地叫了一声穆琬。

“啊,要出远门了。”穆琬把书箱丢上去,拍了拍手上的灰。

大户人家的丫鬟,时刻记住多听少说,别问问题。兰儿毕竟训练有素,昨天一役纯属妖术后遗症,如今已经恢复正常,所以当然不会问出“这么大的车是从哪里变出来的”这种蠢问题。只是低眉顺眼,“小姐,要马房备马么?”

“兰儿呀,不用麻烦了。你没发现大门不够马车过么?”穆琬指指大门,眉心扬起来。

兰儿仍旧低着头,四平八稳,“小姐,还有什么需要的东西,尽管说与我。”

穆琬微微颔首,“你去干你的事情吧。”

兰儿进了银杏的屋子,拿着抹布这里擦擦那里擦擦。

“兰儿,桌子让你磨成镜子了。”卧床不起的银杏从书中抬起头。

兰儿红了脸,嗫嚅着说:“……小姐和银杏姑娘马上就要走了……我、我……”

银杏伸出手,白瓷般的手掌透着青紫色的血丝,掩在兰儿嘴上,脸表情也变得些微严肃起来,“大家都活在这世上,我念你,你念我,便是缘分。”

兰儿无话可答,也并不太懂,但看见银杏脸上难得一见的严肃,下意识地跟着点了点头。

“这才是好孩子。”银杏又展开笑容,笑得像窗外刮过微醺的夏风。

兰儿叫这风熏红了眼眶。

隔了一会儿,穆琬进来了,手中拿着一个信封,交与兰儿手中嘱咐道:“亲自交到我娘手中。”

兰儿双手接住,应了一声,抬头看了穆琬一眼,神情哀戚,却转瞬即逝,隐在垂下的发梢中。

穆琬从兰儿面前经过,走到床边,右手揽肩头,左手抄膝窝,将瘦瘦弱弱的银杏横抱在怀里。转身向外走去。银杏妖怪安静地缩在那里,抬起头,微笑着朝兰儿挥挥手。

待到穆琬走入院中,两张纹样复杂的符纸忽然从她袖中飞出,在空中燃烧蜷曲,化为灰烬。灰烬并未随风散去,渐渐积成两匹神骏非凡的黑马,静静地站在车前,仿佛泥塑。

车子微微浮空,穆琬抱着银杏,一步一步走进车里。忽然马鬃无风自动,泥塑般的黑骏马仿佛植入了魂魄,拔足奔跑,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兰儿望着渐渐上升,在空中行驶的马车,终于没忍住,摸出小手绢,狠狠地擤了一下鼻涕。

旅途劳顿,给你念首诗(特大误)

穆琬的符纸马车离开了院子,远远行驶在树海上。兰儿站在院中目送着她们,狠狠地抽泣着,眼看着越来越远,兰儿蹬蹬蹬爬上假山,发现视线很好,继续目送。

院中忽然响起咔咔哒哒的声音,小土娃娃们纷纷从角落里跑出来,有几个左脚绊住右脚,仆倒在地,又爬起来继续往前跑。

兰儿往脚下一看,看见密密麻麻的小土娃娃们,一律和自己一样,望着马车远去的方向。低着头的兰儿尚未从震惊中回神,忽然地动山摇,土娃娃们纷纷化成泥土,就连脚下这太湖石假山,竟也化为灰色土粉,散落一地。兰儿回过神来,就站在及膝高的土池子里狠狠大哭起来。

(============狼心狗肺的分界线=============)

穆琬把银杏摊平放好,找出一件衣服给她盖上,“天上凉。”

“我不想睡,搞本书给我看。”

穆琬打开书箱:“《隋唐英雄传》?《世说新语》?《毛诗》怎么样,有插图的。”

“毛诗好了。我可以读给你听。”银杏说着伸手要书。

穆琬把书递到她手上,自己坐回窗边。过了一会儿,伸手去推她,“小银杏,念啊?”

银杏只笑,轻轻皱起鼻子,眼睛弯起来,嘴角弯起来,笑盈盈看着穆琬,可是一句话也不说。

穆琬偏过头去以避开银杏的视线,小声嘟囔:“……不念就不念,笑那么瘆人干嘛……”

没有扇子,调戏起人来很不顺手,银杏扬起的手因此放下,摊在身边。

见她只顾着看她的书,没空来调戏自己,人生失去了一大乐趣的穆琬无趣地靠在窗边看窗外一成不变的风景,心里到不由得有点思念起好戳好调戏的兰儿来。

渐渐呼吸均匀,头随着车微微起伏,银杏抬起头看看穆琬,发现她靠在窗边睡着了。

银杏笑得贼兮兮的,伸手挑了挑穆琬的下巴,指尖滑过她下颌上那个小小的窝,慢慢念道,“……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君子……”,她收回手,低头翻书,“咦?下一句是什么来着?”

穆琬坐起来,睁着迷迷糊糊却还露着凶光的眼睛拍去银杏原来手的位置处,自然扑了个空,因此心里更加不爽:“……云胡不喜!老妖怪你老糊涂了……”

“胡说,姥姥现在是盛年。”

穆琬脸色阴转晴晴转阴再转晴,“到师父的山头这么开还有两天,今晚在嘉兴府停一天。让我睡会儿,快到了叫我。”

银杏妖怪随口一问,“这么快?”

“嗯。”

“小姑娘,你没事吧?”

“没事。你没事吧?”穆琬回嘴问。

“我怎么会有事,你……没事吧,总是要睡觉?”银杏妖怪指指身下柔软的垫子。

穆琬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没事,昨晚有夜蚊子,没睡好罢了。无聊了?我给你变个戏法?”说着手腕一翻,变出一颗糖球来。

银杏伸出鼻子嗅一嗅,“甘蔗糖?”

“恩,辕叔带给我和琰儿的。”

出门匆匆忙忙,却不忘带糖的,本以为你终究小孩子心性想吃零嘴,不可能是讨好这老妖怪的。

阿二又暗暗腹诽,终究还是很诡异地笑了,如果是我带出来,一定是给她开心的。

“笑什么?还笑得那么傻。”银杏伸左手手指她嘴角,右手顺便卷回。

“我笑了么?”穆琬收回空了的手掌,揉了揉脸,果然感觉到脸上起伏的肌肉。

“你笑了,笑得挺好看的。再笑一个给姥姥看看。”银杏将书收在手中,撑着下巴,扬了扬眉毛。

车中狭小,穆琬左看右看没有可以逃的地方,只好躲到箱子后面坐着,装作翻东西。

今天的调戏运动结束,银杏妖怪伸了个懒腰,换了个姿势,心情很好继续看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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