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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丘行(8)

萝勒在她身后,觉得出于道义应该推她一把,但也不知为什么,这一掌就是推不出去。

但时间就这么前进,从来就不给人留任何预算缓冲,所以砖瓦碎裂的声音响起之前没有任何预警。

女士惊呼的声音也没有任何预警。

萝勒恐生变数,一脚踢开门把脂丛推进去,自己在后面压阵,却见沅九抱着医官纯狐正落下来。

沅九眼中的狂热,目击者除了纯狐医官,其余人都很熟悉。

那双眼睛也曾这样看着自己,脂丛悲切地想着,脚步踉跄,萝勒伸手扶住她,心里竟暗中松了口气。

医官惊恐地看着沅九,沅九迷恋地看着医官,脂丛伤心地看着沅九,萝勒担心地看着脂丛。

亲王和游奇各自在外扶着额头,罪魁祸首唐三四低着头愧疚地揪衣角。

“这是怎么……”亲王说话说得有气无力。

“纯狐大人说殿下赏的犀角忘了拿,因为急着救人,就冒险拿着钩爪去拿。殿顶年久失修,小的逃开了,大人掉下去了……”飘出来一暗卫。

“……先把纯狐和犀角救出来。”

“是……”暗卫怀着内疚进去,一抱拳:“将军,病人正等着纯狐大人去救人,请您放她下来。”

“那怎么行,纯狐要陪我喝几杯。”

萝勒跨上一步,说道:“沅九,这样纯狐姑娘会不高兴的,不要耽搁她的工作才是。”

沅九抬眼看了她一下,想了一想,点点头,把纯狐医官放下来,纯狐惊恐地逃窜了。沅九的视线追随她一直到门外,看见了萝勒和脂丛,他微微皱了一下眉头,不悦地哼了一声,脂丛低下头,沅九从她面前带着风走过。

萝勒见沅九走了,连忙去看脂丛,后者眼睛倔强地看着别处,萝勒却看见她眼中的泪珠滚啊滚啊,最后像断线的珠子一样叭嗒叭嗒落在地上。萝勒手忙脚乱拿出帕子去擦,可是越擦越多越擦越多,她心一横,手帕往她手里一塞,说:“鼻涕出来了自己擦。”便转身出门对亲王说:“殿下恕罪,我先带脂丛回去。”

脂丛在她身后,恐丢了仪态,只好偷偷地去擦鼻涕。

“好好照看脂丛先生。”

“是。”遂挟脂丛自后门出去。路人见状,纷纷避让惟恐不及。

两人进了脂丛的小院子,脂丛先进了屋,交待道:“柜子里有豆酥,水你自己倒,我先进去呆一会儿。”

萝勒知她不愿被人看见,只好自己伺候自己,摆吃的倒水喝,本来最爱吃的豆酥,今天吃起来也觉得好像没放糖一般,寡淡无味。

她又想到脂丛哭得像个水袋子,一定是渴了,可是要敲门让她喝水,她又绝不会开,左思右想决定把水给她倒好,然后出去吹笛子,遂取下墙上挂的脂丛手工长笛走出房门站在院子里。

那笛子透着竹香,是脂丛新做的,旧的留在号国老宅未带,现下只怕已烧得渣都不剩。

她执起笛子吹出一首桃之夭夭。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啊呸,怎么是情歌。

风雨如晦,鸡鸣啾啾,既见君子,云胡不喜……啊呸,怎么还是情歌。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啊呸,怎么总是情歌!现在的人怎么这么堕落,不唱情歌便没法活了么?

她在外面烦躁地走来走去,怕脂丛听见情歌便要胡思乱想掉眼泪,又一时昏了头,想不出别的来。

但听客厅里悉悉窣窣,萝勒想是脂丛知道自己在屋外吹笛子,放心出来找水喝,她也就没管自己手上吹了什么,专心听她在做什么。

她擦了擦鼻子;吃了一块豆酥;大约太干,喝了一口水;站着吃不舒服,就坐了下来;弄歪了垫子,蹭一蹭弄正;翘起二郎腿,不舒服,换一边翘;摆了个舒服姿势,然后不动了。

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低头弄莲子,莲子青如水,置莲怀袖中,莲心彻底红,忆郎郎不至,仰首望飞鸿。

忽然腰一紧,却是脂丛软软地贴在她背后,糯糯地说:“别担心了,相公一定会回到你身边的。”

萝勒听罢拿下笛子,哂道:“你一直都这么想的么?”

身后传来重重的鼻音,那人点点头,道:“只可惜我一犹豫,事情变得这么复杂,我要是再果断点就好了。”

萝勒无言地拿起笛子,打断了她的话头。

有所思,乃在大海南,用何物遗君,双珠玳瑁光,用玉绍缭之,闻君有他心,拉杂摧烧之,摧烧之,当风扬其灰,从今以往,勿复相思。

脂丛亦未答话,静静地趴在萝勒背上,萝勒考虑到她的身高,觉得她窝着应该挺难受,特地挺了挺背,脂丛破天荒笑了,捏了捏她的腰,萝勒被她捏得走音,连忙拍开她的手,再赶回去吹一个高音。

第10章 安好?

 和这边温馨静谧甜不同,医官纯狐在医馆内苦逼着脸不敢出门。门外沅九将军在唱歌,歌虽好听可是纯狐一点都欣赏不了,听着听着悲从中来,立刻想跟着唱“两三岁没了娘”。

苦逼归苦逼,家还是要回。不过一出门就被沅九挟持去酒楼,对着一大堆酒菜毫无胃口,好在沅九魁梧,胃又大得惊人,才没有造成极大的浪费。

这种日子过了好几天,每一天纯狐都食不知味,时刻得提防着沅九炽热的告白,特别是早上他要在门口接纯狐上班,晚上他要接纯狐下班,出入都守在纯狐家门口。

纯狐一想起自己的女邻居,心情就特别苦闷、特别内疚。

唐三四看着纯狐每天饱受折磨,心里也特别内疚,因此他决定以一己书生之力,挽救纯狐于水火之中。

就在某天清晨纯狐又苦逼地被沅九搂着去上班时,一双并不粗壮却有力的手拉住了纯狐,唐三四忽然出现并对沅九说:“亲王请纯狐大人去一趟藏书阁。”

沅九一听竟然后退两步,一时也忘了挟持纯狐,千载良机岂容错过,唐三四立刻拉着纯狐狂奔两条街一头钻进藏书阁。

却说一等一沅九生平最喜欢练武,最喜欢的地方是练武场;最讨厌念书,最讨厌的地方自然是藏书阁且没有之一。

练武场有脂丛,他自是不会去寻晦气,只好去城外的校场,夕阳西下才跑回藏书阁。

纯狐也不知走了什么霉运,刚要出来,发现门口被敌方占领,只好又苦逼地躲了回去。唐三四怀着无限内疚看着她,纯狐绝望地看回来:“……看书看过头了,怎么办……”

“纯狐,常言道……”唐三四卖了个关子,说出来的可惜并不是好话,“……缩头一刀,仰头也是一刀。”

纯狐苦着脸低着头,并没有对唐三四这种落井下石的行为加以抨击:“……我好想回家听人吹笛子。”

“你新请了乐伎?”

“我哪有那个闲钱,好像是脂丛先生吹的,哀婉凄绝,如怨如慕,如泣如诉。我觉得我好对不起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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