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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P同人)HP之墨色温柔(75)

是的,也许我最快乐的时光就永远停留在一年的春天,有阳光有花开。纵然那个时候,我只是一个被时光遗忘了的小乞儿,没有人会在乎我的生死,没有会试图识破一个小乞儿的悲喜。但是在那一年,我遇见了锦湘,这个在日后挑断我手筋将我丢在冰天雪地中的人,那个时候,还只是一个可怜的刚失去了父亲被主母和长兄从后宅中赶出来的不得宠的庶子。

我似乎说过,别哭了,男子汉只能流血怎能一直学女子掉那金豆豆。

我似乎说过,日后由我来罩你吧,有我一口吃的也总少不得给你一口吃的。

我似乎说过,我这一生无依无靠,老天怜我,才让你做我的兄弟,这便是缘分。

……

再多的也想不起来了,其实自从锦湘死后又过了这么多年,我是连他的面目也记不清楚多少了。但零零总总那几句,我那时说得有多煽情,日后就有多绝望。这个被我当做兄弟的人,这个一直被我捧在心里的人,他却为了所谓的前程抛却了我们之间所有的情谊。

那个来自北方的剑客,他说,你们二人均有习武的天赋,但是我已立誓,这一生只收一个徒弟。

我笑言,哥哥习了武,日后便好好保护湘儿,好不好?

好。锦湘低眉敛目,一如素来的温宁。

我喝了一杯他递来的茶,第一口入喉便觉得不对,但药效太强,再醒来时,却发现自己就要死了。漫天漫天的雪花,如哀悼亡灵的纸钱一样,层层叠叠地落在我的身上,那么寒,又那么冷。手腕上流出来的血将身下的泥血染红,我却已经感受不到疼痛。

我想,我就要死了。死了,也就解脱了。从此再也没有一个人的孤苦伶仃,我不用艳羡地看着别人家的花好月圆;从此再也没有至亲者的背叛了,当我将锦湘捡回来时,我何曾想过日后有一天,我会落得如此下场;从此再也没有一个无名的乞儿躺在太皇庙低矮的外墙上,那只歪脖子枣树上的麻雀也许会等来下一个喂它们吃食的有心人。

主上就是在那一刻出现在我的面前的,他白色的衣衫仿佛和雪景融为一体,银色如水一样的长发在料峭的寒风中翩然起舞,而他的眼睛却黑的如一潭千年不起波澜的最幽深的水。

跟我走,或者死。他说,声音隔着遥远的天际传过来,入我耳中时,模糊地如一场幻音。

在以后那么长的岁月里,我曾无数次地回想过我们的相遇,这是一场注定被虏获的魅惑,我已心动,他却无知无觉,无悲无喜。偶尔想着,是不是,人这一生,合该无心,所以无虑,合该无求,所以无忧,倘若再无情一些,也不会如日后那般患得患失、颠沛流离。

主上住在最高的山巅之上,这里不是人力所能及的。在我伤好了之后,我站在高处愿望,却发现凤族的宫殿那么空旷,亦那么清冷,长长的石廊兜兜转转,仿佛永远都走不到头似的。主上是王所孕育的,他本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其实,他的日子不比无根的流云安泰多少。至少,这冰冷的如笼子一般的宫殿,他一待就是千年。

日后待久了,很多事情便也自然而然就明了。

主上的半龙之身注定了他在凤族是被所有人怨恨、鄙夷、或者干脆忽略的。也许,在他们的眼中,主上的存在代表着王灰暗的过去,代表着王与凤族曾受过的□,代表着这位英明睿智深受族人爱戴的王最不堪回首的曾经。所以,即使主上什么都没有做,他已是凤族的千古罪人,他可以被人唾弃,被人遗忘,惟独不能被人所正视。

正如人间,分分合合乃天下大势所趋,这三重天上也并不安生。龙凤之族在几万年前本都属于天地幻化,久了却有了如鸿沟一样无可避免的分歧。分歧之后是战争,战争之后是统治与欺压,欺压之后是反抗,反抗之后是战争,如此往复。

在王还小的时候,龙族已经延续了七百年的统治,他本是上一任凤族族长最小的孩子,被送给龙族的王以求整个族群的庇护。他隐忍百年,孕育了主上(凤族雌雄同体,不说生养,只说孕育),也或许终于魅惑了龙族的王为他神魂颠倒。也许中间几番爱恨波折,总之王最后杀死了龙族的王,顺利取而代之,凤族终于在八百年后重新凌驾于龙族之上。

王是睿智果敢的,而被混了龙族血脉的血统却成了主上的原罪。

我的心无可抑制地疼痛起来。

我认字,只为了可以记下主上所看的每一本书的书名,等下一次可以将他所要看的书准确地送到他的手上;我研习音律,只为了在主上弹琴的时候,能够吹一曲笙箫相和;我学棋,是因为看见主上在一张棋盘前静坐几年,让右手与左手博弈……

我那么那么努力地想要将他身上那如万年积雪一般的寂寞悄然化去,却原来我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白费力气。原来,龙之逆鳞,当真是触摸不得的,原来主上一切的漠然都源于……在王带着他回归凤族的那一刻,他的逆鳞已经生生被剥下。当时有多痛,日后就有多麻木。

所以主上纵使看遍人间沧桑百态,也永远都是一副冷若冰霜的样子;所以无论是夸父追日的壮烈,是精卫填海的执着,是孟姜女哭倒长城的悲切,他们感动了天,感动了地,却依然化不去主上眼中的冰雪。

纵然情爱伤人,也好过从不知情爱为何物;纵然人生苦长乐短,也好过连一点点悲喜都感受不到。在那些苦苦挣扎于红尘万丈中的世人看来,或许主上是全然无弱点的神祗;在我眼里,他却是世间最不幸的那个。而我,是第二不幸的,因为我爱上了一个注定不会回应我的人——甚至,我明明陪伴他百年,无微不至兢兢业业地守在他的身边,但倘若我死了,他便任由我死了,一丝悲伤的情绪都不会施舍与我。

越来越爱,爱而不得,然后心魔丛生,无可抑制。

我在很久之前就杀过人,我亲手杀了我曾经捧在手心,视为依靠的弟弟。锦湘跪在我面前求我原谅的时候,我发誓这一生只可我负天下人,不可叫天下人负我。

然后忘了是哪一天,凤族的王忽然死了,他在大殿上燃化,却没有在灰烬中重生。

在我还是一个乞儿的时候,我曾立在茶馆的外墙,听着说书人谈古论今,自有一番欷歔。在每一个故事的最后,英雄成为了英雄,受万人敬仰,人们听到这里时欢呼拍手,只觉大快人心,却从来没有人问过,在成为英雄的路上,那人曾经付出了什么,失去了什么,会不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也疼得想要将一颗心生生从胸口剐出来。

王坐在代表最高权势的那张金椅上,他的面前是一排又一排的台阶,在台阶之下是他的臣民,他面无表情享受着所有人的跪拜,却没有人能看见他眼中的死寂。是的,死寂。他的心或许已经死了,死在他亲手杀死龙族的王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