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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处江山颜(60)

广冠巍峨,玄服盈风满袖,我骋目一揽,举起手中金樽,声沉如山:“诸此番之战,自立岿巍。黎民万千,家国在前,诸须知,尔非仅善王业,亦是为守得家园。家中稚童长母,妻姊兄弟,皆依尔等免黎贼铁骑之戮。丈夫志当言死不言跪,保家当如是。”

言罢,一饮而尽樽中烈酒。腥辣的液体滑过唇舌几经回转落入肠间,伴着底下将士们动山摇地的喝应声,似要灼烧起全身血液魂魄。

将金樽放到盘中,我瞄了瞄身前低首跪拜之人,斟酌片刻,俯身扶起:“爱卿是我国栋梁,此番之战,虽言竭勇,但,自当珍重。荆国江山还要依仗你啊……”

话语未尽,我无比惆怅,我这个废柴国君也还要靠你啊。我握着他的手,怎生也舍不得放,几度话未出口。你我二人亦经历风雨无数,可而今所面对的却是扫荡七国的虎狼之骑——黎国之兵。沉璧,沉璧,沉璧……我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便还未离别,却已觉沧桑。

我咬咬牙,低低说:“秦沉璧,你若不活着回来,我就彻底败完家让你心疼死。”

他眉头一紧,额间青筋隐隐突起。幸好是在这万千将士之前,要不恐怕他又要沉下脸敲着我脑袋念叨了。

可是相比之下,我宁愿,也不愿他奔赴那生死未知的战场。每一次他去时,我的心底都好像塌了一块,空落落地摸不着边。每夜在偌大的宫室内,有一点的风吹草动都会惊得我入不了眠。每一次的战报送到我手里时,有好几次我都想直接丢到火盆里。我想我作为国君终究还是不适合的,我的心装不满国家社稷,这个人不知在何时已经开始吞噬那里的领土。

他暗地里托起我不安分的双手,无奈道:“我若是得胜归来,看见这鸡飞狗跳的朝廷也要被你活活气死。”

我嘴唇紧抿,一语不发地看着他,我还有很多话没和他说。其中有一件事我想了很久也犹豫了很久,也许在朝臣们看来很是出格和有违朝纲,但我想你是值得我这么做的。

他含笑低语:“好好守着,等我回家。”

猎猎朔风刺入我的眼,我的牙咬了又咬终于将眼底的泪水忍了下去,我低哑着声道了一个好。谁都知道这是场看不到结果的战役,对手是这九州闻名的霸主领的三国之兵,更何况背后还有慕皇室的傀儡之兵。

你一定要活着,好好活着回来,回来我就嫁给你。哪怕被礼部和太史寮的那些老头子们的折子给砸死,唾沫星子给淹死,我都要嫁给你。这荆国都是我的,你也必是我的。都承了那么多年昏君名了,不妨就让我为你将它坐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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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第十四章 云疏璧沉(二) ...

作者有话要说:以步疏口吻的正文到此为止了……好像有点坑爹,也不算烂尾吧,啊哈哈哈……但结局早在开始前就定好了……这个故事拖地太长了。后面应该还有两篇番外,按照这篇文的行文来说,番外会很颠覆……会很详细补充正文里没有提到的。

夜漫明月长,长思凭谁寄?

王都宫中蔷薇深,馥郁香气一如往日。可是,那陪我执子对弈,弹笔蘸墨的人已远赴沙场。

我看着面前棋局,微微笑起。冬雪重降之时,我们总喜欢在被层层厚幔围住的亭中,坐拥红泥绿蚁,静静对子。

每到一半,他都会皱眉按住我的手叹息道,国君既已行棋,便落子无悔。他的声音如同冰雪初融般的清雅温柔,每每让我垂涎不已,一时分神,而让他将我杀的个满盘皆溃。

我觉得本君此生当真成也沉璧,败也沉璧。听说昏君们都喜欢为美人做些极致奢华之举,来讨之一笑。可惜,我这个美人还没等我撕些锦帛,就已能用祖训王道将我牢牢压死。

我抬头看看将将从厚云里爬出来的月亮,棋子从右手转到左右。往常此时,前线战报早已送到我手边,今日却丝毫未见来音,心中陡然升起一丝不安匪测。

对座之人一声轻咳,唤醒我那早已飘到千里之外的神思。我讪讪笑道:“孤将将思此棋局至深至深,早听闻阿寞琴艺出众,享誉七国,不料棋艺也这般精妙啊。”

他眉一挑,不置可否。

我嘴泛苦涩,什么时候起我和阿寞之间已这般寡言少语了。我也不知道他离开王都的那段时日遇到了何种事情,留下了什么心理阴影,导致本就话少的他现在已一字千金了。至于北国公是命他来陪本君散心的,还是纯粹来制造冷气衬托雪景的,本君就,不得而知了。

一连串仓惶脚步声至,待到薄纸呈入我手中,速览一遍后,只觉面上一阵冰冷。紧咬下唇,片刻霍然起身:“传孤旨意,羽策军备,孤要亲征!”

周围侍臣立时仆地一片,大呼不可。此夜,朝中重臣连夜入宫,皆道要冒死阻我此行。我看着跪着一地表着忠心的朝臣们冷笑一声,踹开身前抱住我腿的内侍人恨声道:“本君之半壁江山都要塌了,难道还要本君坐等在此吗?”

我一贯任性,但有沉璧在侧,总归收敛许多。而当我日夜兼程,赶至廉嘉关时。才明白,他将我保护的有多好。且不说这跋涉之苦,便说这烽火连天之势,我也未曾见过。

而当我见到他不复温柔的冷厉面庞时,心下恍惚。我不顾周围惊呼,踉跄跳下车,奔至他面前。风霜裹面,让他瘦削很多。我大喇喇拍拍他肩:“爱卿,孤在王都听闻你前战艰辛,便带了羽策军来增援与你。想本君王驾亲征,我军自当士气倍增,战如利刃。”

我其实还想问,我来了,你高不高兴,兴不兴奋啊。考虑到我那所剩不多的脸面,我得掂量着用词才是。

此时已近日暮,三军皆已安营扎寨,起灶生火,夜巡士兵列队往来,远处军医帐中痛苦呻吟隐约可闻。

他的面上滑过一丝惊诧,周围跪了一地的将士,独他一人愣在那里死死盯着我。他伸出手似要摸上我的脸验明真实,他温润的眸里映着我的忐忑不安又期待的影子。可他最终还是垂下了手,攥紧了拳头,一字一顿咬得极重道:“君上可知战场凶险,稍有不测,大统何承?!君上擅离王都,朝中何安?!身为一国之君,怎可如此随心所欲,简直是胡闹!”

他似强抑下怒气,冷冷道:“君上也知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还望君上明鉴。来人,把君上带去王帐内休息,没有本帅命令,不得放其踏出半步,增派三千兵马驻守大营,以护我主,若有差池,提头来见!”

说罢便见狠狠撇头不再看我,转身阔步而去,留我呆呆立在那里。

第二次了,第二次了,第二次了!我恨恨盯着紧合的帐帘,揪着座上皮毛。秦沉璧,都说美人有骄纵的毛病,难道孤已经把你宠出这个让人咬牙切齿又爱又恨的毛病了吗?

许久我终于认命无力伏在案上,有下没下玩弄长杆紫毫。哎呀,秦小将军好像真的生气了,我要不要哄一哄他呢?杆尾刻着浅浅泛着旧色的蔷薇,我一眼瞥去,立时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