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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处江山颜(35)

知道什么叫掩耳盗铃吗?知道什么叫欲盖弥彰吗?少嬛啊少嬛,难道今天你不是过来和夫人我联络感情而是来伤感情的吗?

我突然觉得我大概是被苏枕暮带坏了,怎生这般锱铢必较,小心眼了?不好不好,于是我踩掉了心底那阴暗的想法,笑容更加温和:“如此自是最好。”

后面自然就是一番家长里短,从京中谁家绣坊出了新品,到哪家墨坊又制了珍品。总之我们的谈话内容,是完全符合《女戒》精神要求的。

我将将送走了尹少嬛,便又迎来了尹少游。我得看看黄历,今儿是否就是不宜出门,专候尹家人了。

尹公子一进门,单刀直入,问道:“少嬛你可欢喜?”

……

我愣了愣,眯起了眼:“我欢喜她,难道你要将她送于我作儿媳不成?念儿年纪还小,我还未有这样的打算。”

他的脸黑了黑,然后拧着眉道:“说你笨吧,可总还在关键时刻聪明得不像话。”他看着我的眼神很复杂,如同看着一本他本读过千百遍却从未知晓其中含义的经册一样。我觉得这样的眼光对我来说,应该是种褒扬。

当你有一天你发现,你从未看懂身边的某人时。你就该赞叹此人的演技和心机了,而此时,也是你要远离他的时候了。

而后他所说的话,让我终于为那瓶毒药的去处做了一个坚定的决定。

他说:“皇帝要为黎岫玉和少嬛赐婚,黎岫玉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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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二十一章 红颜如玉(一) ...

或许从一开始我就猜错了所谓的报应,不是病入膏肓,不是阴阳相隔,而是求而不得。紫霄煜,如果你还在,你定是要嘲弄我了,胆小怯懦,守心如城,一点都不像你所见的七公主。

可是这世间大多数女子,都是这样的。幸福未临时,朝思暮盼,绣丝成帕;幸福降身时,反而情怯不前,患得患失。

而我不比枕暮聪慧过人,也不比慕长华身世傲人,甚至不如少嬛温柔娇俏。其实我想我是自卑的,更何况在自己爱慕的男子面前。

我只是个最平凡不过的女子,所要的也只是份最平凡的爱情。

我有百千结,与君共结好

可是我忘了,他有心搏远,翻覆乾坤。这样的他,我要不起,也不能要……

我仰首看天,夜澄如碧,星成白练。我想,属于紫宵煜的那颗星星应该已从这乱世的星幕里滑落了,而我的那颗呢,何时泯尽残光?

“夫人,夜里凉,您身子又不好,还是回屋歇息吧。”辫辫的声音响在身后。

我回过头看去,就见她捧着盏极为眼熟的玲珑小灯。我轻眨了下眼,又仔细看了看,奇怪道:“辫辫啊,这么珠光宝气的东西好像不符咱家一贯朴素高雅的风范啊。”

辫辫更奇怪地看过来:“夫人,黎公说这是您多年前寄留在他那的,前不久才遣人送过来,说是物归原主。”

我手中的杯子掉落池中,溅起几簇水花,将衣摆的白梨浸的暗淡,心中悲喜纠缠。喜的是他未忘往昔情念,细致入微;悲的是既然如此,黎岫玉你又为何要三番两次践我心意?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魔障,这黎岫玉便是我自初始就种下的孽障。

于此,我伤感完,得出了一个结论,我真的和京城这地儿八字不合。

近日宫中到处张灯结彩,好不热闹。我疏懒地躲于水榭中,闭门谢客,谁也不见。尹少游来过几次,一次我正在对着枝上桃花描红,被我一方砚台砸了出去;一次我正闭目挑着长杆垂在池中,他破门而入,我眼都没睁,就踹他进了池子;再一次,我逗着团子,见他来了,撺掇它扑上去咬走了他

三番两次闹过之后,终于他被我气得在门外喊了两句,就大怒而去。

我在赌,也在等,等他来给我一个解释。除此之外,我也在等,那几个觊觎华土的豺狼们究竟有如何动作。

檐下宫铃微微一晃,细细脆脆的声音绕尽折角蜿廊。倦懒地睁开眼,才发现月又悄升,一日又尽。梦醒似还梦中,阖目尽是故人影,蝶身谁辨。

倚阑抱壶看着这天极宫,它和十几岁那年所见一样。任宫外狼烟四起,白骨累城,它却依然不动如山。

手缓缓沿着虚空描着这百年皇宫的轮廓,依山夹水,背后是深不可见底的天谴深渊。当年的昭阳帝或许早已料到他慕家江山会遭到虎狼窥伺,才费尽心血建了这天都天极宫。

无声叹了口气,说到底,我似乎也是那群虎 狼禽兽中的一员来着的,惆怅啊,更惆怅的是其他人比自己还禽兽啊。

身后响起窸窣声,眼角抽了抽,想来那最禽兽不如的终究还是来了。灌了口酒,拢了拢袖,漫不经心道:“怎么,黎公也睡不着,过来观摩这天极宫了?不对不对,你打小就看着它长大,按理应早厌了腻了去了才是。你说,你怎么就看不厌呢?”

他似未料到我这般冷嘲热讽之态,一时沉默。提步行至我身边往那廊柱上靠去,挑起双眉看我,半晌,方缓缓回道:“颜儿问得好,为什么就是看不厌呢?既是从小就看着,为何仍是觉得它如此天威慑人?”

他语下一顿,笑得淡不可寻:“这天极宫再好,终究不属于我,越是难得到,便越是觉得珍贵,人性如此,岫玉凡夫俗子,自然也不能幸免。”

说罢,那双凤目紧紧盯着我:“听闻颜儿近日心下郁燥,那不懂事的尹少游似在你这儿讨了不少苦头,可能与我说说,究竟为何?”

我提着酒壶的手僵了僵,脸色有些微挂不住。诚然,顶着国母头号的我,并不希望那般泼妇模样广为流传,成为茶馆帮众们的新一代谈资,并进一步再做多重添油加醋的艺术加工了。

斜目瞥去,但见那双漆墨眸子灼灼刺人,掀起一抹哂笑。黎侯王孙,谪仙品貌?默叹一声,说此话者,不是眼瞎,就是未见过此时这只禽兽的嚣张模样。却是这般桀骜模样,也便是让人心中一动。

突然想起那宫中灯彩琉璃,喜结连树,又如坠冰窖,声也冷了三分:“那尹少游不识好歹,当夫人我这处是他家后花园吗?黎公用人也多调教着点。”

顿了顿,斟酌了下词藻,道:“听闻黎公又逢喜事,颜淡先道声贺。只是,颜淡不得不提醒黎公两句,此为皇都,诸侯久聚,终究非善。华国之事,还是望黎公早日参与定夺才是……”

未等我说完,就见他的面色一刹那沉如寒渊,那双眸子凌厉地如刀般刺了过来,滔天怒意里夹杂着一丝不可置信。我咬唇硬着头皮迎着他的目光不肯妥协。

他似怒极反笑,俯身垂首,在我耳边轻呵一口气,声线低若暗弦:“如今的华国不堪一击,豺狼虎豹皆虎视眈眈,等不及要吞了这块肥肉,即便只是分到一杯羹也是极好的。颜儿以为,我会如何呢?”

我面上苍白了两分,心中钝痛,我早该料到,他和那般人又有何区别?不过是我一厢情愿,痴心妄想他还能顾念着一二情分。可见,纵有前车之鉴,我依然是聪明不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