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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瓶(41)

但是三秀……

如果没有了三秀,就算真的把不花杀了,还有什么意义吗。

瓶娘的心狠狠震颤了一下。

“想好了吗?”不花笑道,“你若放了我,我也不会把你和吉达杀掉的,三秀却能活着离开。这样岂不是对谁都好?只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瓶娘看看身边的吉达。吉达依旧是沉默不语。假使吉达说一句“别信他的”,瓶娘定能立时命他将不花杀了。但是吉达始终沉默着,等待着瓶娘的命令。

“想好了吗?”

瓶娘低下了头。

“吉达,”她的声音已经虚脱了力气,“把他放了。”

吉达非常平静地放开了手。

就在不花获得自由的瞬间,周围十几把雪亮的刀顿时一起向他们两人刺去。

瓶娘尖叫出来。

噗滋——

刀子捅进肉体的声音。

瓶娘感到自己在缓缓地倒下,耳畔吹过轻柔的风声,飘着血的气味。

好像肮脏的街道上常有的气味。

在倒下的时候,她看见不花站得离自己很近。近得血都飞溅到了他的身上。却好像一瞬间就隔了千里万里。她知道自己再也擒不住他了。

因为,吉达正倒在血泊之中。

他在一众人扑上来的瞬间,将瓶娘重重一掌推开。然后,用自己的肉身承担了所有的利刃。

怎么这样……

瓶娘瘫坐在地,十指撕扯着自己的头发,发出一声痛彻心扉的悲鸣。

护卫们涌上前,用绳索将瓶娘捆成了一只粽子。瓶娘已经垮了,仿佛无生命的偶像,任他们勒紧绳索,都没有一点反抗。

不花掸一掸衣袖,脸上现出轻蔑的笑容:“居然相信敌人的话,真是愚蠢的女人。我用汉话下的命令,他们十个人中有七八个听不懂,只不过是说给你一个人罢了!吉达你也真可笑,她不过是长得像你姐姐罢了,你就这样对她言听计从,唉,我倒是想救你们,可是有什么办法呢!”

他斜瞧了一眼闯进来护卫,有意要折磨瓶娘,故意用汉话问道:“那女的在哪里?带她见我。”

“不行啊……没抓着。”那护卫面露难色。

“什么?”不花先是一惊,随后恼羞成怒,“不是我说,一旦介福班派人来,就先抓着吗!”

“在门口的大街上,半座城都知道了,我们怎么拿她啊。”那护卫面露无奈。

不花恨恨地看一眼瓶娘,随后快步离开了。

他们的对话,瓶娘听得清清楚楚。她心中又是悔恨,又是欢喜。她悔恨自己轻信不花,以为三秀已经遭到了劫持,误放过了报仇与逃脱的机会;又欢喜三秀平安无事。在那些残留的护卫将她带离房间的同时,她也从绝望的阴影里走了出来。她相信,只要有三秀在,希望总是有的。

王府的面前是一道广衢,终日车水马龙,熙熙攘攘。从前这里是一片市场,后来王府扩建,市场便迁走了,道路却得以拓宽,热闹不减当年。

然而现在,这里却发生了一场拥堵。马车,牛车,人力车,在路当中挤了个水泄不通。吆喝的,骂街的,看热闹的,乱作一团,越乱越堵。如今,已经没有人敢从这里走过去了。

“奶奶的,怎么回事!”“哎!是介福班的林三秀啊!”“她在这里做什么!”“好像还戴了孝……”

三秀穿着一身白麻衣,长发披散,头上簪着白花,飘然站在这拥堵的最中心,丝毫不畏惧道路上的尘埃沾污了她的衣衫或者头发。她的肩上背着一只褡裢,两眼直直地望着王府的门口,却既不向里走,也不请人通报,只是在那里,用睥睨一切的气势等待着。

不花特穆尔自门缝中窥望着这阵势,不由得擦了擦脸上紧张的汗珠,同时也擦去了脸上沾的血迹。

这不是示威,是在拼命。

“怕她什么!”他强英雄道,“她不过是个汉人,还是个女流,和我们王府作对,那就是以卵击石!”

“可是,小王爷,她可是都达鲁花赤老爷的义女啊,听说宰相也看过她的戏呐……”那护卫道。

“胡说!”

不花也不禁慌了。虽说他一贯胡作非为,勾结强梁,抢占民女,但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和半座大都城的人面对面交锋,他之前也从未想过。

“只怕这么闹哄哄的,再闹下去,王爷也要过问了……”那护卫不禁多了一句嘴。

不花被他这话一激,立刻高声道:“开门!我还怕了她不成!”

吱——嘎——

王府大门应声而开。

三秀的脸上没有一分惊讶的成色。而小王爷已是涔涔汗出。

“不花特穆尔!”三秀厉声一喝。

不花为了增加气势,也瞪圆了眼睛。

“我死了的夫君,我不要了,”三秀咬牙切齿道,“赎金在这里,给我把瓶娘还回来!”

这句话,无疑在人群中引爆了一声惊雷。

对于不花特穆尔害死了陶家二公子的事,之前就有谣传。只是陶府尚未发丧,众人还不敢确信。而现在三秀亲自说出了这个消息,其中又说到瓶娘被劫,众人先前对三秀引起拥堵的怨恨早已转为同情,对这个胡作非为的小王爷更增添了愤怒。

“还给他什么赎金!”“就是就是!”“杀了这个禽兽!”

不花特穆尔早料到会这样被骂,索性一不作二不休,脸皮当城墙使,一半身子躲在大门里,嬉皮笑脸道:“哎,有话好说,有话好说。你怎么说瓶娘在我这里?你有证据吗?”

三秀还没回答,众人便已先沸腾了。骂娘声阵阵不绝。不花特穆尔慌张起来,本想命令关门,忽然看见三秀肩上的褡裢,便笑道:“当初我以一百两为红定,娶了你们班的瓶娘。你们这样毁约,那可不成。一来这红定要退我。二来还要五百两,弥补我受伤的心灵。唉,没了瓶娘,好寂寞啊……六百两,你拿得出吗。”

不花特穆尔早已听说介福班用新戏赚的钱退了陶家的红定,心料三秀断然拿不出这许多银钱。

没想到三秀却笑了。

“诸位请看!”她从褡裢里取出三大张宝钞,朗声向周围的众人道,“这是二百两银一张的宝钞,这里有三张,一共六百两,诸位都是证人。不花特穆尔,你还不快把人交出来!”

不花特穆尔的脸都白了。出于恼怒,他已经比往常的价码提高了一百两,不想介福班不仅拿得出来,还是当场从褡裢里掏出来的。这下刺激当真不小。他此刻已经下定了决心,一定要让林三秀后悔——后悔她曾来过这儿,曾对他说过这样的话,曾活在这世上为人!

这么想着,不花转怒为笑。他的肩膀又开始抽搐,起初是苦笑,后来变成嘲笑,最后又变成了癫狂的笑声。

“我有说我的定礼是银子吗?我有说我要的赔偿是银子吗?哈哈哈哈哈……笑话!”

在那癫狂的笑声中,他的脸已经完全扭曲了。

三秀意识到自己的失策,脸上掠过不祥的阴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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